第一節 奧斯特洛夫斯基(3 / 3)

這就是枕木。再往前,一直到小山包跟前,是一條剛平出來的路麵。

在這裏幹活的是潘克拉托夫的第一築路隊。他們四十個人正在鋪枕木。一個留著紅胡子的農民,穿一雙新的樹皮鞋,不慌不忙地把木頭從雪橇上卸下來,扔在路基上。再遠一點的地方,也有幾個這樣的雪橇在卸木頭。地上放著兩根長長的鐵棍,代替路軌,用來給枕木找平。為了把路基夯實,斧子、鐵棍、鐵鍬全都用上了。

鋪枕木是一項細致的工作,很費工夫。枕木要鋪得既牢固又平穩,使每根枕木都承受鐵軌同樣的壓力。

這裏懂得鋪路技術的隻有築路工長拉古京一個人。這位老同誌雖然五十四歲了,卻一根白頭發也沒有,黑黑的胡子從中間向兩邊分開。他每次都自願留下,現在已經是幹第四班了。他跟年輕人一樣忍受饑寒困苦,因此,在築路隊裏受到普遍的尊敬。黨組織每次開會,都邀請這位非黨同誌(他是塔莉亞的父親)出席,請他坐在榮譽席上。為此,他很自豪,發誓絕不離開工地。

“你們說說看,我怎麼能扔下你們不管呢?我一走,你們會搞亂的,這兒需要有人照看,需要實踐經驗。我在俄羅斯跟枕木打了一輩子交道……”每到換班的時候,他都和藹地這樣說,於是就一次又一次地留了下來。

帕托什金很信任他,很少到他這個工段來檢查工作。當朱赫來他們三個人走到正在勞動的人群跟前時,累得渾身冒汗、滿臉通紅的潘克拉托夫正用斧子砍著安放枕木的座槽。

阿基姆好不容易才認出了這個碼頭工人。他瘦多了,兩個大顴骨顯得更加突出,臉也沒有好好洗過,看上去又黑又憔悴。

“啊,省裏的大人物來了!”說著,他把熱乎乎、濕漉漉的手伸給阿基姆。

鐵鍬的聲音停了下來。阿基姆看見周圍的人臉色都很蒼白。人們脫下的大衣和皮襖就放在旁邊的雪地上。

托卡列夫跟拉古京說了幾句話,就拉著潘克拉托夫一起,陪剛來的朱赫來和阿基姆向小山包走去。潘克拉托夫和朱赫來並肩走著。

“潘克拉托夫,你講講,你們在莫托維洛夫卡整肅反工作人員是怎麼回事?你們把人家的槍都繳了,你不認為這做得有點過火嗎?”朱赫來嚴肅地問這個不愛做聲的碼頭工人。

潘克拉托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我們繳他的槍,是跟他商量好的,他自己要我們這麼幹的。這小夥子跟我們是一條心。我們把情況如實跟他一擺,他就說:‘同誌們,我沒有權力讓你們把門窗卸走。捷爾任斯基同誌有命令,嚴禁盜竊鐵路財產。這兒的站長跟我結了仇,這個壞蛋老偷東西,我總是幹涉他。要是我讓你們把門窗拿走,他一定會上告,我就要到革命法庭受審。最好你們先下了我的槍,再把東西運走。站長不上告,就算沒事了。’於是我們照他說的辦了。我們又沒把門窗往自己家裏拉!”

潘克拉托夫看到朱赫來眼睛裏露出一絲笑意,又補充說:“朱赫來同誌,要處分就處分我們吧!您可千萬別難為那個小夥子。”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今後再這樣幹可不行——這是破壞紀律的行為。我們完全有力量通過組織手段粉碎官僚主義。好了,現在談談更重要的事吧。”於是朱赫來把匪徒襲擊的詳情詢問了一遍。

在離車站四公裏半的地方,築路的人們揮動鐵鍬,猛攻堅硬的凍土。他們要劈開擋在麵前的小山包,修出一條路來。

工地周圍,有七個人擔任警戒。他們隨身帶著霍利亞瓦的馬槍和保爾、潘克拉托夫、杜巴瓦、霍穆托夫的手槍。築路隊的全部武器都在這裏了。

帕托什金坐在斜坡上,往本子上記著數字。工地上隻剩下他一個工程技術人員了。他的助手瓦庫連科怕被土匪打死,寧可受法辦,也不在這裏幹,一清早開小差溜回城裏去了。

“挖開這個山包,要花半個月的時間,地都凍了。”帕托什金低聲對他麵前的霍穆托夫說。霍穆托夫是個動作遲緩、總皺著眉頭、不大愛講話的人。他一聽這話,生氣地用嘴咬著胡子梢,回答說:“全部工程限我們二十五天完成,光挖山包您就計劃用十五天,這怎麼成!”

“這個期限定得不切合實際。”帕托什金說。“不錯,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的條件下築過路,也沒同這樣的築路工人共過事。因此,我也可能估計錯,以前就錯過兩回了。”

這時,朱赫來、阿基姆和潘克拉托夫走近了小山包。斜坡上的人發現了他們。

“瞧!誰來了?”鐵路工廠的旋工彼佳·特羅菲莫夫,一個斜眼的小夥子,用露在破絨衣外麵的胳膊肘捅了保爾一下,指著坡下剛來的人說。保爾連鐵鍬也沒有顧得放下,立刻向坡下跑去。他的兩隻眼睛在帽簷下熱情地微笑著,朱赫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握的時間比誰都長。

“你好啊,保爾!瞧你這身衣服,大的大,小的小,簡直認不出你來了。”

潘克拉托夫苦笑了一下。

“你沒看他那五個腳趾頭,行動有多一致,全在外麵露著。

這還不算,開小差的人還把他的大衣偷走了。虧得奧庫涅夫是他們同一個公社的,把自己的破上衣給了他。不過不要緊,保夫魯沙是個熱血青年,他還可以在水泥地板上躺上一個星期,鋪不鋪幹草都行,然後再進棺材。”碼頭工人怏怏不樂地對阿基姆說。

黑眉毛、鼻子微翹的奧庫涅夫調皮地眯起眼睛,反駁說:“我們才不讓保夫魯沙完蛋呢。我們可以推舉他到廚房去,給奧達爾卡當後備火頭軍。他要不是傻瓜,那兒吃的也有,暖和地方也有——靠著爐子也行,挨著奧達爾卡也可以。”

一陣哄笑淹沒了奧庫涅夫的話。

這是今天他們發出的第一陣笑聲。

朱赫來察看了小山包,然後同托卡列夫、帕托什金坐雪橇到伐木場去了一趟,又轉了回來。斜坡上的人還在堅持不懈地挖土。朱赫來望著飛舞的鐵鍬,望著彎腰緊張勞動的人群,低聲對阿基姆說:“群眾大會用不著開了,這兒誰也不需要進一步動員。托卡列夫,你說得對,這些人是無價之寶。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朱赫來看著這些挖土的人,眼神裏充滿了喜悅、疼愛和莊嚴的自豪。就在不久以前,在那次反革命叛亂的前夜,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曾經扛起鋼槍,投入戰鬥。現在,他們又胸懷一個共同目標,要把鋼鐵動脈鋪到堆放著大量木柴的寶地去,全城的人都在急切地盼望著這些木柴給他們帶來溫暖和生命。

帕托什金工程師有禮貌地,但又不容置疑地向朱赫來證明:要在這個小山包上開出一條路來,沒有兩個星期的時間是不可能的。朱赫來一麵聽他計算,一麵心裏打著主意。

“您把斜坡上的人撤下來,調到前麵去修路,這個小山包咱們另想辦法。”

朱赫來在車站的電話機旁待了很長時間。霍利亞瓦在門口警衛,他聽見朱赫來在屋裏粗聲粗氣地說:“用我的名義馬上給軍區參謀長掛個電話,請他立刻把普濟列夫斯基那個團調到築路工地這一帶來。一定要把這個地區的匪徒肅清。另外,再從部隊派一列裝甲車和幾名爆破手來。其他事情我自己安排。我夜裏回去。讓利特克在十二點以前把車開到車站來。”

在板棚裏,阿基姆簡短地講過幾句話以後,朱赫來接著講起來。他親切地同大家交談著,一個小時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朱赫來告訴大家,原定的計劃不能變,第一期工程必須在一月一日以前完工。

“從現在起,築路隊要按戰時狀態組織起來。所有黨員編成一個特勤中隊,中隊長由杜巴瓦同誌擔任。六個築路小隊都接受固定的任務。沒有完成的工程平均分成六段,每隊承擔一段。全部工程必須在一月一日以前結束。提前完成任務的小隊可以回城休息。另外,省執行委員會主席團還要向全烏克蘭中央執行委員會呈報,給這個小隊最優秀的工人頒發紅旗勳章。”

各隊的隊長都派定了:第一隊是潘克拉托夫同誌,第二隊是杜巴瓦同誌,第三隊是霍穆托夫同誌,第四隊是拉古京同誌,第五隊是柯察金同誌,第六隊是奧庫涅夫同誌。

“築路工程隊隊長、思想工作和組織工作的總負責人,”朱赫來在結束發言時說。“仍然是安東·尼基福羅維奇·托卡列夫,這是非他莫屬的。”

仿佛一群鳥突然振翅起飛一樣,劈劈啪啪地響起了一陣掌聲。一張張剛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朱赫來一向很嚴肅,他最後這句話卻說得既親切又風趣,一直在注意聽他講話的人全都輕鬆地笑了起來。

二十幾個人簇擁著阿基姆和朱赫來,一直把他們送上軋道車。

朱赫來同保爾道別的時候,望著他那隻灌滿雪的套鞋,低聲對他說:“我給你捎雙靴子來,你的腳還沒凍壞吧?”

“好像是凍壞了,已經腫起來了。”保爾說到這裏,想起了很久以前提出過的請求,抓住朱赫來的袖子,央求說:“我跟你要過幾發手槍子彈,現在你能給我嗎?我這兒能用的隻有三發了。”

朱赫來抱歉地搖了搖頭,但是他看到保爾一臉失望的神情,就毅然決然地解下了自己的毛瑟槍。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保爾開頭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得到一件盼望了這麼久的貴重禮物,可是朱赫來已經把槍帶掛在他的肩膀上。

“拿著吧,拿著吧!我知道你早就眼紅了。不過你要多加小心,可不許打自己人。這支槍還有滿滿三夾子彈,也給你。”

一道道羨慕的目光立刻射到保爾身上。不知是誰喊著說:“保爾,咱倆換吧,我給你一雙靴子,外帶一件短大衣。”

潘克拉托夫在保爾背上推了一下,打趣地說:“鬼東西,換氈靴穿吧。要是再穿你那隻套鞋,連聖誕節也活不到!”

這時候,朱赫來一隻腳踏著軋道車的踏板,正在給保爾開持槍許可證。

清晨,一列裝甲車轟隆轟隆駛過道岔,開進了車站。一團團天鵝絨般的白色蒸汽,像盛開的繡球花一樣噴發出來,又立即消失在清新而寒冷的空氣裏。從裝甲車廂裏走出來幾個穿皮衣的人。幾小時以後,裝甲車送來的三個爆破手在斜坡上深深地埋下了兩個深藍色的大南瓜,接上了長長的導火線。

放了信號槍之後,人們便紛紛離開現在已經變成險地的小山包,四散隱蔽。火柴觸到了導火線,磷光閃了一下。

刹那間,幾百個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一分鍾,兩分鍾,等待是那樣難熬——終於……大地顫抖了一下,一股可怕的力量炸開了小山包,把巨大的土塊拋向天空。接著,第二炮又響了,比第一炮還要厲害。可怕的轟鳴響徹密林,山崩地裂的隆隆聲在林間回蕩。

剛才還是小山包的那個地方,現在出現了一個張著大口的深坑,方圓幾十米內,在像糖一樣潔白的雪地上,撒滿了爆破出來的土塊。

人們拿著鎬和鍬一齊向炸開的深坑衝去。

朱赫來走後,工地上展開了爭取首先完成任務的異常激烈的競賽。

離天亮還很早,保爾誰也沒有驚動,就悄悄地起來了。他獨自艱難地邁著在水泥地上凍僵了的雙腳,到廚房去了。燒開了一桶沏茶水,才回去叫醒他那個小隊的隊員。

等到其他各隊的人醒來,外麵天已經亮了。

在板棚裏吃早點的時候,潘克拉托夫擠到杜巴瓦和他的兵工廠夥伴的桌子跟前,激憤地對他說:“看見了沒有,德米特裏,天蒙蒙亮,保爾就把他那夥人叫了起來。現在他們大概已經鋪了十俄丈了。聽大夥說,他們鐵路工廠的人,弦都讓他給繃得緊緊的,他們決心在二十五號以前鋪完自己分擔的地段。他這是想給咱們點顏色看哪。但是,對不起,咱們走著瞧吧!”

杜巴瓦苦笑了一下。他非常理解,為什麼鐵路工廠那一隊的行動,會使這位貨運碼頭的共青團書記如此激動。就連他杜巴瓦也挨了好朋友保爾一悶棍:保爾竟連招呼也不打,就向各隊挑戰了。

“真是朋友歸朋友,有煙各自抽——這裏有個‘誰戰勝誰’的問題。”潘克拉托夫說。

快到中午了,柯察金小隊正幹得熱火朝天,突然一聲槍響,打斷了他們的工作。這是站在步槍垛旁邊的哨兵,發現樹林裏來了一隊騎兵,在鳴槍示警。

“拿槍,弟兄們!土匪來了!”保爾喊了一聲,扔下鐵鍬,朝一棵大樹跑去,樹上掛著他的毛瑟槍。

全隊馬上拿起武器,貼著路邊直接臥倒在雪地上。走在前麵的幾個騎兵揮著帽子,其中有個人喊道:“別開槍,同誌們!自己人!”

五十來個騎兵順著大路跑了過來,他們都戴著綴紅星的布瓊尼帽。

原來這是普濟列夫斯基團的一個排,前來探望築路人員。

排長的坐騎少一隻耳朵,這引起了保爾的注意。那是一匹漂亮的灰騍馬,額上有一塊白斑,它在騎者身下“跳著舞”,不肯老實站著。保爾跑到它跟前,一把抓住籠頭繩,馬嚇得直往後退。

“小斑禿,你這個淘氣鬼,想不到在這兒碰見你!你沒讓子彈打死啊,我的缺隻耳朵的美人。”

他親切地摟住馬的細長脖子,撫摸著它那翕動的鼻子。排長端詳著保爾,一下認出來了,他驚奇地喊道:“啊,這不是保爾嗎!……馬你認出來了,老朋友謝列達反倒不認識啦。你好,兄弟!”

城裏各部門都積極行動起來,全力支援築路工程。這立刻產生了良好的效果。紮爾基把還在城裏的人都派到了博亞爾卡,團區委的人走個精光。整個索絡緬卡區隻剩下一些女團員了。紮爾基又到鐵路專科學校去動員,結果他們又派了一批學生到工地去。

他向阿基姆彙報這些情況的時候,半開玩笑地說:“現在隻剩下我和女無產者了。我想讓拉古京娜替我,門口換上‘婦女部’的牌子,我就上博亞爾卡去。要知道,我一個男子漢在人家女人堆裏轉悠,實在不像話。姑娘們都懷疑地瞧著我。這幫喜鵲私下裏準在嘁嘁喳喳議論我:‘他把別人都攆走了,自己卻泡在城裏,這個大滑頭。’說不定還有比這更難聽的。求求你,讓我也去吧。”

阿基姆笑著拒絕了。

一批一批的人不斷到博亞爾卡來,鐵路專科學校的六十名學生也到了。

朱赫來設法讓鐵路管理局調了四節客車到博亞爾卡,給新到的工人住宿。

杜巴瓦小隊從工地撤了下來,派到普夏—沃季察去。他們的任務是把供輕便鐵路用的小火車頭和六十五節平板車運到工地來。這項工作頂替他們在工地上承擔的一部分任務。

杜巴瓦出發前向托卡列夫建議,把克拉維切克調回來,叫他領導新成立的一個小隊。托卡列夫采納了他的建議,下達了命令,根本沒有去想他的真實動機。而杜巴瓦這個時候會想起那個捷克人,卻是安娜托索洛緬卡來的人帶來的一張便條引起的。便條上這樣寫著:

德米特裏:我和克拉維切克給你們挑了一大批書報。我們向你和博亞爾卡的全體突擊手們致以熱烈的敬禮。你們都是好樣的!祝你們身體強健,精神飽滿。昨天,各木柴場的最後一批存貨都配售完了。克拉維切克要我向你們致意。他真是個好小夥子。他親自給你們烤麵包。他對麵包房裏的人,誰也信不過。他自己動手篩麵粉,自己用機器和麵。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好麵粉,麵包做得好極了,跟我領到的簡直沒法比。晚上咱們的人都到我這裏來,有拉古京娜、阿爾秋欣、克拉維切克,紮爾基有時也來。我們也搞點學習,但主要是議論我們所知道的人和事,無所不談,而談得最多的還是你們。姑娘們對托卡列夫不讓她們去工地意見可大了。她們說保證能和你們大家一樣吃苦耐勞。拉古京娜說:“我換上一身爸爸的衣服,一下子跑到那老爺子跟前,看他能把我攆回來!”

說不定她真會這樣做。替我向你那個黑眼睛的朋友問好。

安娜

暴風雪突然襲來。灰色的陰雲低低地壓在地麵上,移動著,布滿了天空。大雪紛紛飄落下來。晚上,刮起了大風,煙筒發出了嗚嗚的怒吼。風追逐著在樹林中飛速盤旋、左躲右閃的雪花,淒厲地呼嘯著,攪得整個森林驚惶不安。

暴風雪咆哮不止,猖狂了一夜。車站上那間破房子根本存不住熱氣,雖然通宵生著火,大家還是從裏到外都凍透了。

第二天清晨上工,雪深得使人邁不開步,而樹梢上卻掛著一輪紅彤彤的太陽,碧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

柯察金的小隊在清除自己地段上的積雪。直到這時保爾才體會到,嚴寒造成的痛苦是多麼難以忍受。奧庫涅夫那件舊上衣一點也不保暖,腳上那隻舊套鞋老往裏灌雪,好幾次掉在雪裏找不到。另一隻腳上的靴子也隨時有掉底的危險。由於睡在水泥地上,他脖子上長了兩個大癰瘡。托卡列夫把自己的毛巾送給他做了圍巾。

瘦骨嶙峋的保爾兩眼熬得通紅,他猛烈地揮動大木鍁鏟雪。

這時,一列客車爬進了車站,有氣無力的火車頭勉勉強強把它拖到了這裏。煤水車上一塊木柴也沒有,爐裏的餘火也快要熄滅了。

“給我們木柴,就開走;不給,就趁它還能動彈,讓我停到側線上去!”司機向站長喊道。

列車開到側線上去了。他們把停車的原因通知了沮喪的旅客。擠得滿滿的車廂裏響起了一片叫嚷和咒罵。

“你們去跟那個老頭講講,就是在站台上走著的那個,他是工地的負責人。工地上有當枕木用的木頭,他可以下令用雪橇給火車頭運點來。”站長給乘務員們出了個主意。乘務員們立刻迎著托卡列夫走去。

“要木柴可以,但是不能白給。要知道,這是我們的建築材料。現在工地讓雪封住了。車上有六七百個乘客。婦女、小孩可以留在車裏,其他人都得拿起鍁來鏟雪,幹到晚上,就給你們木柴。要是不願意幹,那就讓他們等到新年再說。”托卡列夫對乘務員們說。

“瞧!同誌們,來了這麼多人!看,還有女的呢!”保爾背後有人驚奇地說。

保爾回過頭去。

托卡列夫走到跟前,對他說:“給你一百人,分配他們幹活吧。看著點,別叫他們偷懶。”

保爾給這些新來的人派了活。有一個高個子男人,穿著皮領子的鐵路製服大衣,戴著羔皮帽,正跟旁邊的一個青年婦女說話。那青年婦女戴著一頂海狗皮帽,頂上還有個絨球。

他憤憤地轉動著手裏的木鍁,大發牢騷:“我才不鏟雪呢,誰也沒有權力強迫我。要是請我這個鐵路工程師給指揮一下倒還可以,鏟雪嗎,你我都沒有這個義務,規章上沒有這麼一條。那個老頭子違法亂紀。我要告他。

誰是這兒的工長?”他問身邊的一個工人。

保爾走上前去,問:“公民,您為什麼不幹活?”

那個男人輕蔑地把保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您是什麼人?”

“我是工人。”

“那我跟您沒什麼可談的。把工長給我叫來,別的領導也……”

保爾皺起眉頭,白了他一眼,說:“不想幹拉倒。火車票上沒我們的簽字,您就別想上車。這是工程隊長的命令。”

“您呢,女公民,也拒絕幹活嗎?”保爾轉過身來問那個女人。一刹那間他呆住了:站在他麵前的竟是冬妮亞·圖曼諾娃。

她好容易才認出這個像叫花子的人是保爾。一身破爛不堪的衣服,兩隻稀奇古怪的鞋子,脖子上圍著一條髒毛巾,臉好久沒有洗了——保爾就這副模樣站在她麵前。隻有那一雙眼睛,還同從前一樣,炯炯發光。正是他的眼睛。就是這個像流浪漢一樣衣衫襤褸的小夥子,不久以前還是她熱戀的人。

真是滄海桑田哪!

她最近結了婚,現在同丈夫一起到一個大城市去。她丈夫在那裏的鐵路管理局擔任重要職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