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開始，與往常一樣，隻是因夏日的迫近，更熱了一點。
教坊的前廳是茶樓，做的倒也是正經生意。街上往來行人中，有不少是外鄉人，累了便會進去歇息一會兒。本土的公子哥們有時無聊，也會來此聽兩首小曲兒。總之，茶樓生意還是不錯。
妖姬掐著手指，算著她的盈利，偶爾抬眸衝外麵看得上眼的男人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裏麵蘭雅正坐在台上，唱著《美人醉》，她與妖姬賭氣，唱得時候更是用心，竟比早上還好。
“嗬，八百文……”歌聲入耳，妖姬輕歎。攤開手，她垂眸，細細掃視掌間紋路，眉眼間泛起絲絲哀愁。一萬九千兩了……緣，為何還不來？
兩年前的三月初三，是一個特殊的日子。那時的妖姬還不是妖姬，那時的她還是一個叫做林心的小女孩。
林心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突然從舒適的空調間變到遍地屍野的古戰場。她隻是茫然地站著，聽著那些不知自何處傳來的哭聲，眼前是不盡的荒涼。
她努力想著她來到這裏的原因，沒有半點頭緒。她想起她看過的穿越小說，那些情節在她腦子裏一閃而過，但她此時腦子很亂，根本抓不住那些一閃而過的東西。
天黑了，林心最終站不住，跌坐在地上。耳邊的哭聲一直在變，卻也是一直不斷，幽幽戚戚的。於是林心也哭了，甚至哭的比她們還要悲傷，就像被世界遺棄了一般。
“真是的，哭那麼難聽。”身後突然傳來少年清亮的聲音，林心嚇了一跳。她抹了把眼淚，止住哭聲，回頭挑著眉瞥向少年。她看見了什麼？一個彩蛋？！
少年望著她，目光清冽。隻是他那用七彩繩綁成麻花的頭發，那恨不得把所有顏色都往自己身上安的衣著，那兩條寬大而破舊的褲腿，實在讓她不敢恭維。
她愣愣地望著他，而他就走過來，蹲下身子，忽地把手放在她的頭上，輕柔地揉了揉。少年的目光放柔，甚至帶著點憐惜。林心的眸中閃過一絲感動，但隻是一瞬而已。然後，她啪地將這個比她還小的少年的手拍掉。
“幹什麼？”她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了，隻是聲音還有點啞。
“你不屬於這個地方。”少年平淡的聲音道出了這個令她震驚的消息，她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天機不可泄露。”
“你知道我該怎麼回去嗎？”
少年看著她，嘴角劃出一個邪惡的笑：“給我一萬兩我就告訴你。”
她很誠實地搖搖頭：“我沒有一萬兩。”
“那你就去掙。等你有了，我再告訴你。”他起身，用輕功飛出去很遠。林心知道他要走了，可是她沒辦法留住他。
“那我有了一萬兩怎麼給你？”她大喊。
“緣分。”他揮揮手，在她的視線裏消失了。林心琢磨著那遙不可及的一萬兩的數字，以及那飄渺虛無的緣分，覺得這兩者具備的幾率少之又少。她不再想這件事了，胃部的灼熱感提醒她先去解決溫飽問題。
這是一個戰場，有的隻是一些將士的屍體，和那些聞訊趕來收屍的婦孺。她覺得自己應該找到一個城市，然後再想辦法，可是她根本分不清方向。渾渾噩噩地走到河邊，林心垂眸盯著河水，考慮著穿越小說中跳河穿回去的概率，河水不深，但淹死人還是沒問題的。
不由想看看自己現在的落魄模樣，她往前又湊近一點。忽然眼前一黑，隻覺得被人攔腰抱起，飛到離河好遠的地方才停下。
是誰發神經？她不高興地抿嘴，正要開罵，卻被那人扔在地上。
“想死也別死在這兒。”頭頂傳來那人的話，冷冷的聲音，帶著男人特有的啞。
她側頭，誒了一聲。誰說她想找死的？！
“你是死了丈夫還是死了兒子，這般要死要活的？”他蹲了下來，斜著眼睛看著她。米白色的長袍落在她眼前，以及一隻修長的手。
她這才看清他，很好看的一個男人，眼神冰冷而安靜，硬朗的線條偏偏勾出令人窒息的美。拍開他的手，雙手一撐，從地上爬起。這回輪到她俯視他。
“我沒死丈夫也沒死兒子，我隻是缺錢，一萬兩。”
起身，他掏出一個錢袋：“我沒有一萬兩，我隻有八兩銀子。你若是沒有本事，死了我也不會再救，若是有本事，這八兩便借給你。”
接過錢，她忽然笑了，望入他冰冷的眼：“謝謝。”
他轉身：“不謝，日後再遇，你要百倍償還……”
於是，林心還未褪去的笑容僵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