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瓊林宴遍覓狀元郎(1 / 3)

詩曰:紅杏蕭牆翠柳遮,重門深鎖屬誰家。

日長亭館人初散,風細秋千影半斜。

滿地綠蔭飛燕子,一簾晴雪卷楊花。

玉樓有客房中酒,笑撥沉煙索煮茶。

話說鍾景期與明霞小姐,正在說得情濃。忽聽得外麵許多人走進來,嚇得明霞、紅於二人,往內飛奔不迭。

原來那進來的人,卻正是葛禦史同了李供奉、杜拾遺二人,往郊外遊春回來,打從蓮英兒巷口走過,葛禦史就邀他們到自己園中玩耍飲酒。因此不由前門,竟從後園門裏進來,一直到錦香亭上,吩咐安排酒肴,不在話下。隻可憐那鍾景期,急得就似熱石頭上螞蟻一般,東走又不是,西走又不是,在假山背後,捱了半日。思量那些從人們都在園門上,如何出去得。屁也不敢放一聲,心裏不住突突地跳。

看看到紅日西沉,東方月上。那亭子上,正吃得高興,不想起身。

景期越發急了,想了一會,抬頭一看,見那邊粉牆一座,牆外有一枝柳樹,牆內也有一枝柳樹。心下想道:“此牆內外俱著大樹,盡可扳住柳條,跳將過去。想牆外,必有出路了。”

慌忙撩起衣袂,爬上柳樹,跳在牆上,又從牆外樹上溜將下來。喘息定了,正待尋條走路。

舉目四顧,誰想又是一所園亭,比葛家園更加深邃華麗。但見:巍巍畫棟,曲曲雕欄。堆砌參差,盡是瑤葩琪草;繞廊來往,無非異獸珍禽。珠簾卷處,隻聞得一陣氤氤氳氳撲鼻的蘭麝香;翠幌掀時,隻見有一圓明明晃晃加的菱花鏡。樓台倒影入池塘,花柳依人窺瑣闥。恍如誤入桃源,疑是潛投月府。

景期正在驚疑,背後忽轉出四個青衣侍婢來,一把扭住道:“在這裏了。你是什麼人,敢入園中?夫人在弄月樓上親自看見,著我們來拿你。”

景期聽了,隻叫得一聲苦。想道:“這回弄決撒了。”隻得向個婢子問道:“你家是何等人家?”

內中一個道:“你眼珠子也不帶的,我這裏是皇姨虢國夫人府中。你敢亂闖麼。”景期呆了,隻得跟著他們走去。

看官,你道那虢國夫人是何等人?原來是楊貴妃的親姊。他姊妹共有四人,因明皇寵了貴妃,連那三位姨娘也不時如入宮中臨幸。封大姨為秦國夫人,二姨為韓國夫人,三姨為虢國夫人。也不要嫁人,竟治第京師,一時寵冠百僚,權傾朝野。

三姨之中,唯有虢國夫人更加秀媚。

公元748年封虢國夫人。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汙顏色,淡掃娥眉朝至尊。

原來那虢國夫人平日不耐冷靜,不肯單守著一個妹夫,時常要尋幾個俊俏後生,藏在府中作樂。這日,卻好在弄月樓上望見個書生,在園中東張西望。這是上門來的生意,如何放得他過,因此叫侍女去拿他進來。

景期被四個侍女挾著上樓。那樓中已點上燈火,見那金爐內焚著龍涎寶香,玉瓶中供著丈許珊瑚;繡茵錦褥,象管鸞箋;水晶簾,琉璃障,映得滿樓明瑩。中間一把沉香椅上,端坐著夫人。景期見了,隻得跪下。

夫人道:“你是什麼人,敢入我園中窺伺,快說姓甚名誰,作何勾當?”景期想來,不知是禍是福,不敢說出真名字來,隻將姓兒拆開含糊應道:“小生姓金名重,忝列泮宮。因尋春沉醉,誤入潭府,望夫人恕罪。”虢國夫人見他舉止風流,已是十分憐愛。又聽他言談不俗,眼中如何不放出火來。便朱唇微綻,星眼雙鉤,伸出一雙雪白的手兒,扶他起來道:“既是書生,請起作揖。”

景期此時,一天驚嚇,變成歡喜。站起來,深深作了一揖。夫人便叫看坐。

景期道:“小生得蒙夫人海涵,已出萬幸,理宜侍立,何敢僭越。”

夫人道:“君家氣宇不凡,今日有緣相遇,何必過謙。”景期又告了坐,方才坐下。

侍兒點上茶來。銀碗金匙,香茗異果。一麵吃茶,一麵夫人吩咐擺宴。侍女應了一聲,一霎時,就擺列上來,簾外咿咿啞啞的奏起一番細樂。

夫人立起身來,請景期就席。景期要讓夫人上坐,自己旁坐。夫人笑著,再三不肯。景期又推讓了一回,方才對麵坐了。侍女們輪流把盞。

那吃的肴饌,通是些猩唇熊掌,象白駝蜂;用的器皿,通是些玉斝金甌,晶盞象箸。奏一通樂,飲一通酒。

夫人在席間,用些勾引的話兒撩撥景期,景期也用些知趣的話兒酬答夫人。一遞一杯,各行一個小令,直飲到更餘撤宴。

虢國夫人酒興勃發,春心蕩漾,立起身來,向景期微微笑道:“今夜與卿此會,洵非偶然,如此良宵,豈堪虛度乎?”景期道:“盛蒙雅愛,隻恐蒲姿柳質,難陪玉葉金枝。”夫人又笑道:“何必如此過謙。”

景期此時,也是心癢魂飛,見夫人如此俯就,豈有不仰攀之理,便走近身來,摟住夫人親嘴。夫人也不避侍兒的眼,也不推辭,兩個互相遞過尖尖龍涎——香名。

蒲柳,即水楊,因其早凋,常用來比喻衰弱的體質。也用於比喻低賤。

嫩嫩的舌頭,大家吮咂了一回,才攜手雙雙擁入羅幃。解衣寬帶,鳳倒鸞顛咦。我做小說的,寫到此際,也不覺魂飛魄蕩,不要怪看官們垂涎咽唾。待在下再作一支“黃鶯兒”來摹擬他一番,等看官們一發替他歡喜一歡喜:錦帳暖融融。髻斜欹,雲鬢鬆,枕邊溜下金釵鳳。陽台夢中襄王興濃。正歡娛,生怕晨鍾動。眼矇矓,籲籲微喘,香汁透酥胸。

兩人雲雨已罷,交頸而睡。次早起來,虢國夫人竟不肯放他出去。留在府中飲酒取樂。同行同坐,同臥同起,一連住了十餘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