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瓊林宴遍覓狀元郎(3 / 3)

那些人聽見,一齊來團團圍住。嚇得那扭胸的連忙放手,執棍的跪下磕頭,那內官也跳下馬來。

這邊陳元禮也下馬趨來,齊向景期施禮道:“不知是殿元公台駕,多多有罪了。”

景期欠身道:“不敢,請問二位尊姓?”陳元禮道:“此位就是司禮監高公公,是奉聖旨尋狀元的。”高力士道:“此位就是羽林陳將軍,也是尋取狀元的,且喜如今尋著了。但不知殿元公,今日卻在何處,遍訪不見,乞道其故。”

景期就依著虢國夫人教的鬼話兒答道:“前日遇一個方外異人,邀到終南山訪道。行至中途,他又道我塵緣未斷,洪福方殷,令我轉來。方才進城,忽聞聖恩擢取,慌忙匍匐而來,不期公公與將軍如此勞神,學生負罪深重矣,還祈公公在聖上麵前方便。”

高力士道:“這個何須說得。快牽馬來與狀元騎了,咱們兩個送至瓊林宴上,然後複旨便了。”說罷,左右就牽過馬來。

原來高力士與陳元禮,俱備有空馬隨著,原是防尋著了狀元就要騎的。

故此說得一聲,馬就牽到了。

三人齊上了馬,眾軍牢吆喝而行,來到瓊林宴上,隻見點起滿堂燈燭,照耀如同白日。眾人聽見狀元到了,一聲吹打,兩邊官妓各役,一字兒跪著,陪宴官與諸進士都降階迎接上堂。

早有伺候官捧著紗帽紅袍、皂靴銀帶與景期穿戴。望闕謝恩過了,然後與各官相見。高力士和陳元禮自別了景期與諸進士,回去複旨。

這裏宴上奏樂定席,景期巍然上坐,見官妓二人,拿著兩朵金花,走到麵前叩了一頭,起來將花與景期戴了。以下一齊簪花已畢,眾官托盞。說不盡瓊林宴上的豪華氣概。但見:香煙嫋翠,燭影搖紅。香煙嫋翠,籠罩著錦帳重重;燭影搖紅,照耀的宮花簇簇。紫檀幾上,列著海錯山珍;白玉杯中,泛著醍醐醍醐。戲傀儡,跳魁星,舞獅蠻,耍鮑老,來來往往,幾番上下趨蹌;撥琵琶,吹笙管,撾花鼓,擊金鐃,細細粗粗,一派聲音嘹亮。

掌禮是鴻臚鳴讚,監廚有光祿專司。堂上回放,無非是蛾眉螓首,妙舞清歌,妖妖嬈嬈的教坊妓女;階前伺候,盡是些虎體猿腰,揚威耀武,凶凶浪浪的禁衛官軍。正是:錦衣叨著君恩重,瓊宴新開禦饌鮮。

少頃散席,各官上馬歸去。唯有狀元、榜眼、探花三個,欽賜遊街。景期坐在紫金鞍上,三簷傘下,馬前一對金瓜,前麵通是彩旗,與那絳紗燈,擢(zhuó,音琢)取——選拔,提升。

一隊一隊的間著走。粗樂在前,細樂在後,鬧嚷嚷打從禦街遊過。

那看的人山人海,都道好個新奇狀元,我們京中人,出娘肚皮從沒有吃過夜飯方才看迎狀元的。那景期遊過幾條花街柳巷,就吩咐回寓,眾役各散。次日五更,景陽鍾動,起身入朝。在朝廷中,與李林甫、楊國忠、賀知章等一班兒相見了。待殿上靜鞭三下,明皇升殿,景期隨著眾官擺班行禮,山呼謝恩。

殿上傳下聖旨,宣新狀元鍾景期上殿。鴻臚引鍾景期出班升階,昭儀卷簾,讓景期入殿,伏俯在地戰兢的奏道:“微臣鍾景期見駕,願吾皇萬歲。”明皇開言道:“昨日高力士奉旨,言卿訪道終南,以致久虛瓊筵,幸卿無恙,深慰朕心。”景期叩頭道:“臣該萬死。”明皇道:“卿有何罪,昨宵朕幸花萼樓飲宴,望見禦街燈火輝煌。問時,乃是卿等遊街。我想若非卿一日盤桓,安能有此勝景。朕今除卿為翰林承旨,卿其供職無怠。”

景期叩頭謝恩下殿,明皇退朝不題。

看官聽說,想你我百姓人家,擺了酒席,邀著客人不來,心裏也要焦躁。那裏有個皇恩賜宴的大典,等閑一個新進小臣,敢丟著一日,累眾官尋來尋去,直至晚間方來赴宴,豈不是犯著大不敬了。此時麵君,沒一個不替他擔憂。誰想皇上,不惟不加罪譴,反賜褒獎,這是什麼緣故?

原來是虢國夫人怕根究隱匿狀元情弊,未免波及自己。故連夜差人,叮囑了楊貴妃、高力士、楊國忠等內外維持,哄得明皇置之不問,因此景期麵君這般太平。有兩句俗語道得好:囊中有鈔方沽酒,朝裏無人莫做官。

景期出了朝門,便吩咐長班,備上該用的稟謁名帖,去各處拜客。先拜了楊、李二太師,並幾個顯要的大臣。然後到錦裏坊來拜虢國夫人與葛禦史。到得虢國夫人門首下馬,門上人接了帖回道:“夫人不在府中,今早奉聖旨宣召入宮未回,留下帖兒罷。”

景期道:“相煩多多拜上,說另日還要麵謁。”門上人道聲“曉得”。

景期上馬,就吩咐到葛禦史家去。從人們應了,擺隊前行。

景期暗想道:“論起葛禦史來,我也不需今日去拜他,隻為明霞小姐的緣故,所以要早致殷勤,後日可央媒說合。我今日相見時,須先把些話兒傾動他一番。”

心裏想著,那從人們早到馬前稟道:“已到葛禦史門首了。”

景期下得馬來,抬頭一看,但見獅石塵封,獸環掩門;隻聞鳥雀啁啾,唯有蜘蛛成網。靜悄悄絕無一人,一把大鎖鎖在門上。兩張封條,一橫一豎的貼著。那從人們去尋個接帖的也沒有。景期看這光景,一時委決不下。

啁啾(zhāojiū,音昭究)——形容動物雜亂細小的叫聲。

委決——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