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葛太古自貶範陽僉判,領了明霞小姐和家人婢女赴任之後,不上半年,恰好那冤家對頭安祿山也分藩此地。太古就推托有病,不出理事。安祿山因要團結人心,假裝大度,不來計較,因此太古得以安然。
驍(xiāo,音蕭)騎——古代禁軍營名;亦稱其領軍的將領。後亦泛指精壯的騎兵。矯詔——猶“矯製”。假托君命,發布詔敕。
隻是明霞小姐一腔幽恨,難向人言,隻有紅於知他心事。看見登科錄上,鍾景期中了狀元,二人暗自歡喜。及見邸報上說鍾景期參劾了李林甫、安祿山,謫貶石泉堡司戶,卻又背地傷悲。
思量與鍾景期一段風流美事,眷戀綢繆,便紛紛落淚。紅於再三勸解,隻是不樂。不久懨懨染成一病,終日不茶不飯。有時悶托香腮,有時愁抱上腕。
看看臂寬金鈿,腰腿羅裙。非愁非惱,心中隻是懨煎;不癢不痛,腸內總然鬱結。勉強寄情筆墨,無非是含愁蓄怨,並無淫豔之詞。他的詩賦頗多,不能盡述。隻有《感春詞》二闋,更為蘊藉,調寄《踏莎行》:其一:意怯花箋,心慵繡譜,送春總是無情緒。多情芳草帶愁來,無情燕子銜春去。倚遍欄杆,釧易幾許,望殘山水蒙蒙處。青山隔斷碧天低,依稀想得春歸路。
其二:昨夜疏風,今朝細雨,做成滿地和煙絮。花開若使不須春,年年何必春來住。樓前鶯飛,簾前燕舞,東君漫把韶光與。未知春去已多時,向人還作愁春語。
是日,明霞正與紅於在房閑話。忽見葛太古進來,向明霞道:“我兒可著紅於將我吉服收拾停當,明早要去接旨。”
明霞道:“朝廷有何詔旨?”太古道:“報事的隻說有聖旨到來,不知為著何事。”明霞連忙吩咐紅於,取出吉服放在外邊。次早太古穿扮停當,出衙上馬,來到皇華亭。
隻見安祿山並合城文武官員,俱在那裏伺候。太古向前,勉強各各施禮。少停半刻,內官齎著詔書已到。眾官跪接,上馬前導,鼓樂迎進城內。
一路掛紅結綠,擺列香案,行到教場中演武廳前,各官下馬跪在廳下,廳上內官展開詔書高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製曰:朕惟:丞相楊國忠專權恃寵,壅蔽宸聰。
除越禮僭分輕罪不坐外,其欺君誤國,重罪難容。朕欲斬首示眾,第以淑房之親,恐傷內官兄妹之情。幾欲削官罷職,誠恐蒺藜之禍難除。谘爾東平郡王安祿山,赤心報國,即命爾掌典大兵,入朝誅討,以除國難。部下文武,聽爾便宜調處,務使早奏厥功。欽哉!
安祿山率眾官,山呼萬歲已畢,請過聖旨香案,祿山就上演武廳,麵南邸(dǐ,音底)報——古代官府用以傳知朝政的文書抄本和政治情報。
坐下,開言道:“孤家奉旨討賊,不可遲延,即於今日誓師。孤家便宜行事,今就將你等文武官員,各加一級,榮封一代,你等可謝恩參賀。”
眾官聽了,麵麵相覷。內中有等阿諛逢迎的,並一班助惡之徒,便要跪下。
隻見葛太古自班中走出來,厲聲高叫道:“安祿山反矣,眾官不可參賀。”眾皆大驚。
安祿山見太古挺身上廳,便對他笑道:“你是葛僉判麼?今番在我手下,尚敢強項,我勸你不如歸順於我,自有好處。若是不從,立時斬首示眾,你須三思。”
太古道:“你這反賊,還要將言來說我麼?我葛太古身受國恩,恨無能報效。斷不能屈身順你那千刀萬剮的奸賊。”
安祿山大怒,喝叫刀斧手即刻推出斬首報來。刀斧手答應,向前綁縛了。方要推出開刀,旁邊走過尹子奇來,告道:“這廝辱罵王爺,死有餘辜。但殺了此人,反成就了他的美名,莫若將他監禁,令彼悔過投順。一來顯大王的汪洋度量,二來誓師吉期,免得於軍不利。”
祿山道:“卿言甚善。”便分付將葛太古監禁重囚牢內。晝夜撥兵巡邏,不許家人通信。左右應了,牽著葛太古去了。
尹子奇與史思明又道:“大王起義兵,鋤奸誅惡,宜先正大位,然後行師。”
祿山道:“卿言有理,今日我自立為大燕皇帝,冊立安慶緒為太子,尹子奇為左丞相、輔國大將軍,史思明為右丞相、護國大將軍。楊朝宗、史朝義、孫孝哲為驃騎將軍。改範陽鎮為雄武軍都。”
克日興師,撥楊朝宗、孫孝哲為先鋒,自己統大兵三十萬,南下武牢,進取東西二京。又撥尹子奇、史思明,領兵十萬,南取睢陽。留安慶緒與史朝義鎮守雄武根本之地。
旨意一下,那各官誰敢不依,隻得擺班。參賀已畢,祿山擺駕回去。次日,祿山與尹子奇,各統軍馬出城,分頭進發,隻見:悲風動地,殺氣騰空。劍戟森嚴,光閃閃青天飛雪;旌旗繚繞,暗沉沉白晝如昏。那巡陣官,巡警官,巡哨官,旗牌官,司其所事;金吾軍,羽林軍,虎賁軍,神機軍,水坐軍,聽其指揮。人綁頭,馬結尾,急煎煎星移電走;弓上弦,刀出鞘,慘傷傷鬼泣神愁。正是:萬眾貔貅入寇來,揮戈直欲抵金台。
長城空作防邊計,不道蕭牆起禍胎。
那軍馬浩浩蕩蕩,分為兩路,一路向武牢進發,一路向睢陽而去。
安慶緒送父親出城,然後回去,吆吆喝喝的進城。行到一個衙門前經過,見有巡城指揮的封條貼著。安慶緒在馬上問道:“這是誰人的衙門?”
軍士稟道:“這是葛僉判的衙門,有家眷在內。”
安慶緒道:“就是那老賊的衙門麼?那廝是個反賊,恐有奸細藏在裏麵,軍士們與我打進去,搜一搜。”軍士答應一聲,一齊動手打將進去。
克日——約定或限定日期。
貔貅(píxiū,音皮休)——傳說中的一種猛獸。比喻勇猛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