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為你省下你的錢,還會幫你賺上不少呢,霍恩先生。等他成功了,可別把我晾在一邊呀。富貴了,別忘了兄弟嘛,你覺得怎麼樣,彼先生?”
“我感覺挺好,阿曆克。其實說實話,我不怎麼喜歡打拳,我都想放棄這場拳賽算了,因為我怕得要死,兩腿發顫。這都是實話,除這之外,我倒沒事兒。我永遠不會再參加拳賽了,阿曆克。”桑陀正穿著他的拳賽短褲和鞋子,全身裹在一條舊的橄欖球毯和一件浴衣裏。
“你不會有事兒的,彼先生。但別忘了時刻提防著他。他的左右拳都不行。用你的左拳擋開他,裁判沒數完十,千萬別以為你擊倒他了。別讓他糊弄住你,那個狡猾的家夥,會讓你以為他情況不行。千萬別靠近他!別跟他打近戰。記住,把他打得屁滾尿流。我們可以坐收二萬美元,彼先生。”唐思講這番教誨的每一個字時,都打手勢來示範。看來,他是三個人中神經最緊張的。
“你說什麼?你是說坐收二萬美元,阿曆克?然而我並不認為拳擊手能得到這麼高的份額。”
“依我看,你真是太好了,彼先生。不過說真的,一定要請記住。別靠近他。別讓他愚弄你,一有機會就狠狠揍他!千萬別上了那個鬼家夥的當。”
已經走出去的賽姆從門口探進頭來。“來吧。該輪到咱們了。我們的名字已經掛在名牌上了。幸運之輪就要轉動了。來吧,你這拳師。我有一個驚喜給你,桑陀。進場時,往女人坐的地方瞧瞧,有個驚喜給你,你這耍拳兒的。瞧瞧你能否注意那鮮亮的一點。”
“你這傻嗬嗬的瘋子。你不會想告訴我,她在這兒吧?”桑陀突然憤怒地喝道。
“沒錯啊,她正在這兒啊,小皮特。”賽姆高興地說。
“誰讓你帶她到這兒來的,你這個超級大傻瓜?”
“誰也沒有,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你知道的,我有時候會心血來潮。說到底,你在為誰打拳啊?難道你忘記了嗎?”
“唉,你這該死的傻瘋子,”桑陀無可奈何地嘟噥道,“我本來想比賽結束後才讓她知道的。想想看,要是我給打破了腦袋怎麼辦?”他是那樣地憤怒,不可救藥地憤怒,以致不知道現在該往哪兒走,竟然一下子闖進了這大場子邊沿上的觀眾群裏。
“這沒關係。她什麼都知道了。別擔心,她是和她父親一起來的。我給她講了關於這場比賽的一切,講了你,講了那‘對手’和所有有關的一切。桑陀,你不會因為她在場而給弄得大為尷尬什麼的吧?”
他們沿著一條長長的坡道走向拳擊台,整個場子內掌聲雷動,其中不時夾雜著一聲聲高叫:“嗨,你這拳擊大師!”“你會擊敗他的吧,賓!”“把猿人宰了!”賽姆把凳子從繩索間遞上去,桑陀向觀眾鞠躬之後在凳子上坐下,他身子後傾,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著。
“就在那邊,”賽姆指著說。“難道你眼瞎了嗎?快向她揮手啊!”桑陀揮起手來,但他隻見多蘿西亮光閃爍的秀發和一攤白色——那準是她美麗的臉龐。
接著便是像通常一樣令人厭倦地等待冠軍露麵,等到那個冠軍在通道上拖曳著腳步來到的時候,場子裏響起了又一陣歡呼。接著介紹選手後,裁判將兩名拳擊手叫到拳擊台中央,對他們一起吩咐了幾句,接著便響起了自動的鑼聲,這預示著拳擊賽正式開始。一排排弧光燈照在拳擊台的帆布地上,拳擊手眼前一片晃眼的白光。
猿人的下巴縮在胸口上,兩肩聳起,兩條毛茸茸的長手臂展開著,左臂外伸,右臂彎成弧形,真像個猿人。他以一種奇怪的、拖曳著腳板的步法移動著他難看的身子,一雙小藍眼睛一直回避著桑陀的視線。
正如唐思所說的,桑陀腰部以上是重量級水平。他的雙肩魁梧,令人望而生畏,手臂奇長,手腕厚實無比。雙腿長得很俊美,但與上身並不相稱,而他寬闊的胸膛呼吸起來像匹賽馬。他的頭發仔細地梳理過,而臉龐正如多蘿西所說的“實在是太英俊了”。
他們握手之後剛一往後挪步,桑陀的左拳便像脫弦之箭一般飛向猿人的臉蛋。但猿人把腦袋往一邊一扭,自己的右拳便啪的一聲擊在桑陀心髒上方的肋骨上。“帥哥!”猿人說。“瞧著吧,等會就不會這麼美啦。”他左右開弓,直逼過來,桑陀用一下左直拳來迎擊,那有力的手臂,像用一根兩英寸長、四英寸寬的木材往他臉上捅了一下,讓他猛地怔了一下。猿人重新撲打過來,桑陀側身躲閃,上前一步,從大腿邊撩起右拳猛揍猿人的下巴。這是老菲茨西蒙斯的謀略。猿人昏昏沉沉地搖晃著,好像就要倒地的樣子。他雙手下垂。桑陀趁勢用左拳倏的擊向他的腦袋,往前一衝,準備用右勾拳把他擊倒在地。但是隻是一個瞬間,這個時候,他自己覺得挨到劇烈的一擊,耳中隱隱約約聽見敲鑼的聲音。
賽姆和唐思把他拖到拳擊台一角的凳子上,他鼻子聞到氨水的芳香味兒,迷糊的神智重新振作了起來,賽姆往他身上潑水,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助手正用一條大毛巾在把大股空氣扇進他吃力地喘著氣的肺部。“在你肯定能擊倒他之前,千萬別靠近他!別靠近他!用緩兵之計來掩護自己!記住,隻要堅持下去。記得嗎?在上回合,當你用右勾拳對付他時,他用左拳給了你一下。”
這個時候鑼聲又響起來。有人把他屁股底下的凳子猛地抽走。這一下子,使他又獨個兒佇立在拳擊台上了。好像是獨個兒,其實他並不是獨個兒,因為猿人正在向他走來,一副跌跌撞撞的樣子。他心裏知道必須拖延時間,掩護自己,一定要等頭腦清醒些,擺脫掉這迷迷糊糊的感覺才行。猿人向他猛撲過來,像陣雨般一拳拳痛擊他,而他則竭盡全力保護自己的下巴。他隱約感覺到在他短暫的一生還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拳擊手套。他覺得鼻子發脹,知道鼻子正在大出血,淌到他的胸部。這個時候要退出比賽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一個回合到底要打多久?隻三分鍾嗎?我怎麼覺得像是三個小時啊。這個時候兩人正抱作一團,猿人正往他後腰猛擊腎部。每一下都好像心口被人痛擊了一般。裁判把他們兩人分開。他的絲綢襯衣上沾著血跡。桑陀再一次掩護自己,躲進守勢的軀殼之中。猿人連連猛擊。要退出比賽是多麼輕而易舉!他又一次對自己說,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得到安寧,向這一切告別。不,他感覺在什麼地方有一股潛流。他必須隨這股潛流而行。而這正是症結之所在,這股不斷流著的潛流。是鼓舞他的力量。正是這潛流使一切都動起來了。多蘿西也在這兒。他納悶這是為了什麼?這個時候,他頭腦清醒起來,想出了一個辦法。鑼聲響起,他踉踉蹌蹌邁著醉漢般歪歪斜斜的步子走向拳擊台角落。
唐思俯在他身上,讓他聞氨水。唐思在揉搓他那被打裂的鼻子、用海綿把他眼睛裏的血吸幹的時候,桑陀從發腫的嘴唇間嘟嘟噥噥地說著話。“我沒事兒,阿曆克。隻要是人都能玩這騙人的把戲。在下一回合,我要戰勝他!”
鑼聲再次響起,他仍然像上一回合那樣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不斷地在猿人淩厲的攻勢下向後退卻。他在這個時候隻能用一隻眼睛看了,但他不想反擊。他知道隻要盡量藏匿在守勢的軀殼之中,保護好下巴就可以了。他不需要反擊。觀眾狂呼要求拳手擊倒對方。在猿人一陣可怕的進擊之後,他塌倒下去,雙膝著地,他清楚地聽見裁判在數數。當數到時,他站了起來,兩手在身側晃動著。猿人衝將過來,臉色猙獰,看他那樣子,一定希望一拳定局。他這一拳剛出手,桑陀的右拳像一道電光般從腰下飛將出來,以打樁般的威力猛擊在猿人的下巴上。頓時,猿人的臉抽搐起來,身子搖搖晃晃,就在他要倒下去時,桑陀又掄起能將骨頭擊碎的一拳,打個正著。裁判數到了十,反正他想數到一百都行,接著他把桑陀戴拳擊手套的右手舉過了頭。長時間以來,桑陀第一次咧嘴笑了。
全場一片歡呼聲,一片狂叫。賽姆用一臂抱住了他,湊著他耳朵高聲嚷嚷。不過他聽不清楚他在嚷嚷些什麼。唐思正瘋狂地敲打他的脊背。他們穿過亂哄哄地走動的觀眾,有一位紅頭發的妞兒和一位穿晚禮服的紳士奮力向拳擊台走來。
桑陀從圍繩間鑽出來,到了場子的地板上,多蘿西一下子撲在他的懷裏。“哦,桑陀!”她嚶嚶地哭泣起來。“親愛的,知道嗎?我剛發現你被揍得血跡斑斑的臉是如此的俊美。我是多麼的愛你。哦,你為什麼要參加拳擊賽呢?哦,你無法想象,我是多麼的愛你!你不是用情不專者。你比這奄奄一息的格鬥者好多了。哦,我在說什麼廢話啊!你知道的,我愛你,桑陀。哦,桑陀,你不會再參加拳擊賽了,是嗎?不要再參加了好嗎?答應我。”他緊緊地抱住她,血淋淋的臉上綻出一絲笑容。“別擔心,我最親愛的。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