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掖幽庭(1 / 2)

春風和煦,暖洋洋的春光潑灑在一所破敗的院落中,竟也增添了幾許溫馨。

不足一尺見方的土室,灑掃的卻是整潔。荊釵布裙的少婦麵容端麗,正照管著火爐上的茶壺。她的目光隨著冉冉而起的白霧,漸漸變得迷離。

院落中,一名仆婦打扮的老婦正手持笤帚灑掃著不大的庭院,剛撿來的柴薪還整齊地碼放在牆邊,老婦一麵灑掃,混合著擔憂寵溺的目光卻追隨著一個梳著羊角辮、著粗布麻衣的垂髫小兒,這小兒不過四五歲大,卻瘦弱的可憐。步伐還有些不穩,卻端著一隻腦袋一般大的破搪瓷碗,碗口徐徐冒著熱氣。隨著步伐的挪動,碗中烏黑的液體不時潑將出來。

我感到涼涼的汗水一滴一滴沿著我的臉頰流下來,馬上便要滴落在碗裏。連忙把碗舉得更高了些,可是這碗實在太沉了,我的手臂非常酸,已經快要端不住。此處離娘親不過幾米遠,再走幾步就能把藥送到了。今天是娘親的生辰,我雖然年幼,也應該為娘親做一點事。

李嬤嬤扔下笤帚,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便要接過我手中的藥碗:“噯呦,小殿……小公子怎麼能做這些事呢,放下讓奴婢來!”

李嬤嬤周身散發著皂莢的芳香,我好想像往日一般撲進她懷中撒嬌,可是望了望不遠處的土室,我還是道:“李嬤嬤,這藥還是我給娘親端去吧,娘親身體不好,我為她做一些事,說不定她的病便好得快些。”

從我記事起,娘親的身子便很弱,冬日裏每每引發寒疾,咳個不住。數月前娘親又病了,李嬤嬤不讓我進屋看娘親,卻籠著帕子哭個不住。後來一名長著三寸長胡子的老人急匆匆的來了,聽李嬤嬤說那是太醫。太醫給娘親開了幾副藥,叮囑要日日吃。每日送藥本是李嬤嬤的事,今日娘親生辰,我便端藥給娘親喝。

我問過李嬤嬤,為何那位太醫不在娘親剛剛生病的時候來,那樣娘親的病會好的快些。李嬤嬤隻是撫著我的頭說,殿下長大了自會明白的。

哦,對了。我更小一些的時候,李嬤嬤不叫我公子,叫我殿下。我不知道殿下是什麼意思,隻是娘親每次聽到都會疾言厲色地警告李嬤嬤,李嬤嬤便也不說了。

無論殿下還是公子,我還是阿憶,是娘親與李嬤嬤的阿憶。

手臂一輕,李嬤嬤把娘親的藥端開了。我忙抱住李嬤嬤的腰:“李嬤嬤,便讓我給娘親端去吧。”李嬤嬤把碗舉得高高的,粗聲道:“小殿下,不要胡鬧,奴婢……”

李嬤嬤的話沒有說完,小院的柴扉便“砰”的一聲飛開。

“呦,你這老刁奴。這裏沒有什麼殿下;就憑你這句話,我便能取你的命。”聲音尖刻,我脊梁一寒,下意識地往李嬤嬤身後躲。

我識得這個女人,她對我們很不好。三天兩頭便來我們院裏吵鬧,有時身後還隨著幾名膀大腰圓的女人。

上一次她將李嬤嬤勞累半日打的水踹翻了,害得我們一天沒有水喝,她有些時日不曾來了,今日怎的又闖來了?

女人扭動著粗壯的腰肢,一步一晃的向我們走來,嘴角的笑容我看來很不舒服。

“老刁奴,老娘今日可是抓住你的把柄啦。你說,我要如何處置你才好?——是派人把你送到慎刑司,還是直接把你剛才的大逆不道之言稟報陛下?”

我越聽心裏越慌,也不知怎地忽然迸發出勇氣,從李嬤嬤身後邁了出來,道:“李嬤嬤沒有錯,你不能將她怎麼樣!”

女子愣了片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一麵笑一麵頓著足,我的耳朵被震的有些疼。

“哈哈哈,笑死老娘了。你真把你當主子了?在這個地方,都得遵循法度,而我,就是這裏的法度!”

土室的門“吱呀”一響,竟是娘親撫著胸口探出頭來:“阿憶,怎麼啦?”

望見那名女子時,娘親的目光除了憤怒,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情愫。

娘親斜倚在門上,咳了兩聲才微微欠身,冷冷的道:“原來是王掖庭令。我病痛纏身,不曾遠迎,掖庭令莫怪。不知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那時我年幼,隻聽得出娘親的言語冷冷的,卻不明白,娘親明明厭惡那名女子,為何言語上不願得罪?……

我心裏又委屈又不安,更擔心娘親的身子,便把娘親往屋裏推:“娘親,你快去歇著,不要理這個討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