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自行車運動,它的樂趣不是幾句話能說清的。其樂趣不像賭錢,隻有輸贏兩種結局,有風光、速度、體能和對車的欣賞。我的車是舊車,2000元買的。為了把媳婦拉進這一項偉大的運動,我從方方麵麵對她誘導,然後和她一起買了一輛新車,3000多元。這個價位在運動型自行車中隻能算下檔產品中的中下等檔次。但我們覺得已經很好,就像業餘長跑選手穿100元的運動鞋和15元的運動棉襪一樣充滿自豪感。
媳婦上班後,我圍著這輛車觀摩傾慕。輪胎——用手一摸就知道它在崎嶇的山路騎幾年也沒問題。它有寬大的前叉子、橫把。喜人之處是,全車隻有2.6公斤,騎如無物卻馱著你走在大街小巷,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隻有2.6公斤。
“我(額)和草(奧)原,有個約、定”,最近我喜歡唱這首歌,三拍子。我騎這輛新車搞了一個首騎式,設計路程20公裏,從崇山東路拐入保工路,進建設大路、南五馬路,從文化路到萬柳塘路繞回來。
發車,騎如無物,車把上的碼表“嗖嗖”記錄著裏程,“我(額)~和”刷刷地騎,路人的目光中飽含欽佩,射向自行車梁,再折射回他們眼裏,又射過來……這是我的想象,但確乎有人關注我的車。
騎存車卜,我的感受不在車上,而是突然看出別人的自行車竟如此頹敗不堪。這些車——用綠膠皮電線綁著要散的後倚架,座包偏向一邊使屁股不正,鏈盒嘩嘩響,像從義和團時代騎到了今天,至於鏽跡斑斑、車胎磨平、沒匣、腳蹬子缺膠皮等現象比比皆是。原來偌大的沈陽竟有如此多的破自行車飛駛,啊?
我開始不安。自從騎上這輛車之後,我的眼睛敏銳無比,成為自行車界的紀委書記兼稽查隊長。眼睛這玩意兒真是勢利。其實,我上街不是挑別人車毛病的,但眼睛不聽你的。看,這輛車的車梯偏癱了,那輛車瓦蓋子蹭輪胎。我騎得快,不斷超車,看出那些車太多的毛病。
在保工街一處公園,我停車歇息,準備好好想想這件事。
坐在石椅上,看迎春花一串一串地開,彎曲的枝條形同花籃。我想——就我的內心世界而言——遠稱不上君子,才騎一個3000元的車,就瞧不起所有的車了,雖然這些車不幹我的事。還有,這些判斷發自於我的潛意識,沒想這麼做,卻在這麼做。我很驚訝,人竟然這麼小人!我說我自己。
還沒騎3萬、30萬的自行車(商店均有),還沒當市長,還沒指揮一支摩托化步兵旅,特別還沒掌握核按鈕呢,我的心態已很不像樣子了。
由此,我對自己很不滿意,竟然也會搞趾高氣揚這一套。我認識一個人,當官之後與舊友斷交。我還認識一個人,股市發財,天天吃海參吃出生殖器皰疹如海參。原來我很蔑視他們,由此,我原諒他們並開始蔑視自己。都一樣,誰也別說誰。再上車,已看不到破車景象了。人這玩意兒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