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說情感的穿透力(1 / 1)

小說是一件藝術品,承得住作者本人情感的投射,更經得起讀者左右把玩後的念想。小說情感的穿透力就在於讀者與作者之間,這是一股力量,或許激蕩難耐,或許水滴石穿,或許靜如秋波,或許蕩氣回腸,……無形卻又可以觸摸。

《我愛小桑》的情節編織和場景設計足以讓人感受到力量的存在,特別是小說背景——雪,更滲透了徹骨的寒冷,這種感情有力度,穿透了作者與讀者與人物。我們就尋著小說的情節和場景一路走下去,去觸摸這力量的存在。

開篇“故弄玄虛”的手法,不多的筆墨勾起讀者強烈的好奇,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促使作者動用如此強烈的筆墨:“驚懼”、“瘋了”、“濃厚的恐慌”、“嚶嚶嗚嗚地哭起來”。作者選擇現實的時間點是初冬淩晨四點,寒意料峭,而此時更是鬼魅穿梭的時刻,不覺一陣寒顫,在這樣的氛圍中回憶往事,注定會有一雙驚覺的眼睛,一顆透涼的心,演繹一出出紮心的悲劇。

身披白麻袋的老乞丐,凍死前令人哈哈大笑的故事,稀奇古怪的民歌,內心的豐富和白雪的冰冷強烈對流,折射出生死、貧窮、卑微與哀歎。當時“我”的處境也並沒有好到哪去,“像跟著雪橇的狗一樣”,犀利的自嘲讓人頓覺生命的卑微,痛心不已。形成對照的是緊接著出場的人物柏萬,冬雪中柏萬遭遇不測風雪,大自然前麵,銀黃色的帕薩特終究像懶貓一樣難以挪動,闊氣的兩百一推,倒也有種睥睨困苦的瀟灑。柏萬最離譜的惡行是陷“我”於牢獄之災。在一次醉酒中,柏萬出十萬元買“我”去抵罪,用錢可以擺平一切的手段展現得淋漓盡致。錢不僅能把人變成狗,把狗變成人,包裝土老板成業界精英也一樣輕而易舉,迫不得已的時候,錢還能奪了命。小說對柏萬著墨不少,與乞丐的寥寥幾筆比起來,就顯得浮泛得多,猶如一張畫皮,雖然他有“笑容中潛藏著邪惡”的雙麵人性格,精於算計投機,但始終見不到情感的力度。或許這與作者情感投入的角度有關係,作者情感用力最深最苦的地方就是這篇小說的背景。

雪的意象闡釋得很能撼動人心,甚至可以透過“雪”的寒冷觸摸到靈魂深處的寒冷,徹骨得寒冷。帶有敵意的情感使得人人讚歎的雪的精靈變成惡魔。“大雪紛飛,一種包羅無數人間的肮髒和罪惡的雪,從大地升騰到空中,又偽裝成白色,漂浮在空氣中,混亂、渾濁。”漫雪紛飛是控斥,更是咒罵,貧窮、饑餓、災難,夾雜內心的傷痛,化成的雪更為堅硬、更為寒冷。生活在如此環境中的人,“我”對雪是懼怕的,雪的混亂攪合著死氣沉沉的世界,“一切都被它掩蓋,一切都被它吞噬”,到此我們似乎明白柏萬何以成皮,和這個滔天罪惡的世界比起來,柏萬隻不過區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柏萬的醜陋不必投入作者的情感,柏萬融於環境,如幽靈般飄蕩,從側麵增強了小說的情感力度。

小說有一個特別美的寓意,但丁的《神曲》中說,是女神把人類拯救出邪惡的地獄。小桑還頗有一番女神的捉摸不定的韻味,“神秘而沁人心脾的美”,就連“我”的哥們也費解地詆毀這份“不著一物”、“虛無縹緲”的愛情。作者的有一句議論特別貼切地解釋我的感情,“人,總是找不到活著的重點”。我愛小桑,我要小桑完成她的夢想,坐著火車周遊世界。為此,我不惜遭受牢獄之災,為了得到給小桑的十萬塊錢,寧願冒名頂替做個替罪羊。不得不說,如果這算作愛情,確實感人,如果把這篇小說僅僅看做一篇愛情小說就俗了,盡管題目是那麼具有迷惑性,結尾是那麼地大團圓結局。在那片混沌的雪的籠蓋下,阿火不願意苟且偷生,更願意追逐夢想而去,這是反抗的力量,這是遭受大雪堵牆的寒冷之後毅然堅持的選擇。盡管我與小桑背後都是黑暗的,但眼前微弱的光亮卻如此照人,因為心中還藏著那麼一點愛,藏著那麼一絲夢想,與其說是對小桑的愛情,更確切的“重點”是“我”對這個醜陋世界的對抗,是美麗的女神帶著阿火逃離地域的苦難,追逐夢想而去。

作者像詩人一般富有激情的想象,筆調卻冷峻了許多,總給人一種客觀公正的法官形象,似乎剛一摸出情感的溫度,就開始避嫌。為了給小桑一個來龍去脈,來顯示這種客觀,作者設計了一段前女友的往事。不過這段故事大可不必,無非就是情感遭遇變故,內心增加了一份寒冷,但餘溫尚存,還想在小桑的身上感覺下溫暖,引出小桑;另外這段故事再補充下阿火來到這個城市的原因。這對情節並沒有起到大轉大合的作用,本來一筆帶過的事情還要頗費一番周折,多引一段情節。但此舉的弊端卻顯見,本可以一以貫之的拯救的力量被削弱了,使人感到不透徹的脈搏在跳動,但有點不大規則。

情感本來就是靜心觸摸的東西,是無形的存在。它堅強,微弱卻時時不斷,就等著心有同感的人與它偶合就會爆發出力量;但它又脆弱,經不起延宕,經不起冷落,帶著會飛的翅膀,一不留神就藏匿起來。

(作者係蘇州大學文學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