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裏的那座著名大醫院，出現了一麵專家牆。幾百名專家的圖像和資料印到了牆上，引得許多人觀望。“太好了，專家在牆上微笑了，專家要優質服務了。”一夜之間消息傳遍了城鄉。
二叔在兒子的陪伴下，到省城看病來了。
當然是先找老鄉。吳小手在省城工作，經常有老鄉來投奔他。二叔也一樣，找到吳小手，讓他領著去看專家。
“二叔，您打算看多少錢的病呢？”吳小手盯著二叔問。二叔不解其意。吳小手說：“比如說感冒吧，有幾塊錢的，有幾十塊錢的，有上百塊錢的，還有上千塊錢的。”
二叔的兒子說：“哥，別兜圈子了，俺爹沒感冒。俺爹臉色蠟黃、肚子疼、渾身乏力。就是想讓專家看看，到底是啥病？”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們知道，看專家要花很多錢。”
“不就是十元錢的掛號費嗎？”
“告訴你，掛個頂級專家的號，要花二百元錢。就這還不一定能掛上呢。你不知道，有的大醫院，已經炒到一千元錢了。一千元錢，進去就看，不用排隊了。”
“俺還是排隊吧。俺沒有錢，俺有時間。”二叔插話說。
“嗬嗬，我知道二叔不舍得花錢。但我實話實說，有病來大醫院看，這就對了。但我提醒你們注意，在專家麵前，千萬不敢叫板！”
“我們是來看病的，怎麼會和專家叫板呢？”二叔的兒子嘟噥著。
“我也是好心提醒你們嘛。一定要做到不生氣、不著急、不羅嗦、不怕貴、不失禮！不然的話，看了內科，就把你轉到外科，再把你轉到放射科，最後又把你轉到中醫科！”
“……俺不看病了，俺回家吧。”二叔沉下臉說。
“怎麼能不看病呢？不看病幹什麼來了。放心，專家牆都出來了，說明醫患關係正在改善。要相信醫院，相信專家。《儒林外史》不是說了嘛——醫家要有割股之心！”
“我們不會挨宰吧？”二叔的兒子擔心地問。
“不會。但一定要克服把專家妖魔化的心理，一定要相信專家！”
吳小手和堂弟攙扶著二叔，站在專家牆下，他們眼花繚亂。幾百名專家在牆上微笑，他們不知道哪個專家好。
吳小手指著一個姓吳的專家說：“就掛他的號吧，一筆寫不出兩個吳字嘛，都是本家，砸斷骨頭連著筋呢。”
掛了，十元錢，沒有傳說的那樣，炒到一千元錢。當然，也可能是吳專家的，隻值十塊錢。吳小手解釋說：“專家嘛，副主任醫師以上，都有資格當專家。”
吳專家給二叔看了病。有個女實習生在一邊觀摩，做記錄。
“肚子疼吧？”吳專家讓二叔躺在床上，敲著二叔的肚子問。
“疼，越敲越疼。”二叔忍著疼說。
“真的很疼？真的很疼，我也沒辦法。你唱個歌吧，分散一下注意力。要不然，肚子會更疼。”吳專家建議說。
“我不會唱歌。”二叔用微弱的聲音說。
“那就唱段戲。會唱戲吧？”吳專家又問。
二叔痛苦地搖著頭，表示不會唱戲。
“你不吸毒吧？”吳專家突然又問。
“啊！”二叔拚命地呼叫了一聲。
“不要叫，千萬不要叫！不然，我會暈過去的！”一旁的女實習生嬌嗔道。
“你說什麼？”吳小手逼視著女實習生：“病人這麼痛苦，你沒看見嗎？”
“這點病痛算什麼？比起要死的病號，差遠了。想一想，老紅軍身上殘留著幾十塊彈片，不也活到九十九歲嗎？”吳專家故作輕鬆地說，“看在你們是本家的份上，我就不批評你們了。”
“你批評啊，你可以批評。但你要記住，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負法律責任。”吳小手對專家說著，亮出了一張名片。是一張律師的名片。這張名片，不是他的，是他在律師事務所拿的。
吳專家的目光軟了下來。
吳專家給二叔開了藥方，刷刷刷，字寫得龍飛鳳舞。
劃過價，才知道花了幾十元錢。吳小手笑著說：“我們取得了防禦性勝利。”
二叔也笑了：“吳專家沒宰我們。”
二叔的兒子說：“他不是沒宰我們，而是沒宰名片。”
三個人走出了醫院，來到專家牆麵前，又看見幾百名專家在牆上微笑。二叔身子一彎，朝專家牆鞠了個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