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雨中(1 / 3)

喜歡江南的雨,那是江南的點睛之處。如果沒有了那樣的迷蒙煙雨,江南是要遜色三分的。那紛紛而下的杏花春雨,給江南平添了一分嫵媚,一分空靈和一分飄逸,正好三分。

江南的春天向來是多雨的,有時淅瀝,有時淋漓,淡如白描,濃若潑墨,並不相同,但是,因了江南這位俏佳人的天生麗質,卻淡妝濃抹總相宜,淡得雅致,濃到酣暢。

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一個典故。在我國的古代詩詞當中是將朋友稱之為“雨”的,剛剛結識的朋友稱之為新雨,多年的老朋友則稱之為舊雨。我不知道出處,也懶得去查證。但是,這一新雨舊雨,卻讓我在這多雨的春天裏,思緒漫天飛舞起來,恰如那漫天飛舞的雨絲。

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天吧。

那個下午,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個下午。我正在辦公室裏值班,一邊和學生閑閑散散地說著話。屋內彌漫著很重的水氣,玻璃窗上的水霧凝結成水珠,流下來,流下來,在一片朦朧中劃出一道道清晰的水線。

但是,他出現了,使得那個下午變得有些不平常起來。他,胡一峰,穿著黑色套鞋,拿著一把很大的長柄黑傘站在辦公室的門邊。他站在門口,帶著一身的濕潤,就像那水線水霧一樣,清晰而又朦朧。

其實,我們並沒有什麼深交的,確切地說,根本沒有交往。然而,他卻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而我居然也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和我居然都還記得,那唯一一次的同行。那是一個微冷的冬天,我們一塊兒騎自行車回家,他取下他的手套給我,說男生要照顧女生的。其實,那時候,他還隻是個大二的小男生,而我已經是這個學校的教師了。

接下來,我帶著他在學校裏各處走,教學樓,實驗樓,辦公樓,圖書館,體育館,學生公寓,生活服務中心。我驚訝地發現,其實,自己也很長時間沒有在這個校園裏四處遊走了。

他說,他是特意來看看這個學校的,再過幾天,假期一滿,他就要回英國去了。雖然這是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學校,但是,這個學校是十年前他學習過的地方,他一直是記著的,所以,總想來看看。今天,是來完願的。

很奇怪的,在英國呆了那麼多年的他,居然還是一口標準的國語,偶爾還會戲謔性地摻入幾句方言。哦。想想也就不奇怪了,當年他就是學校的播音員,大概對語言有著特殊的天份吧。但是,十年來,卻還像學生一樣的樸素、純淨、陽光,這卻不能不說有些奇怪。

這樣的一個春天,這樣的一個雨天,翠微橫地,綠意撩人,遠涉重洋而來的他,都有些不真實。

夢一樣的不真實卻是接二連三。幾天後,意外地收到娟的信。

娟是大學裏處得最好的朋友,但是,卻在幾年前失去了聯係。寂寂的深夜裏,也曾想起過她,想知道她還在漂泊嗎,卻終因許多說不出的原因而終成一想而已。但是,她的信卻在這樣一個充滿懷想的日子裏來到了我的手中。

信交給我的時候,我有些漫不經心。當時,我的學生正在外地實習,這樣一封來自異域的信,想必是哪個學生彙報情況的。

開封,展信,看落款。一看之下,手都顫抖起來。

不是因為激動,當時最強烈的一個感覺竟然是:奇怪,今天是個奇怪的日子,這一段日子都是奇怪的日子。

那天,我穿了一件大學時代常穿的衣服。無意中在媽媽家裏翻出這件衣服,居然還合身,便總想把它再穿上一穿。就在那天,我穿了那樣一襲舊衣,還穿了牛仔褲、休閑鞋,很誇張地梳了高高的馬尾辮。這一切一切,似乎就是為了安排這樣一個讓人懷想的時刻,我想,冥冥中是真有安排的。

娟的信很長。她說,她是在一個雨夜裏給我寫信的。她說,想到張國榮的自殺,她心裏難過。她說,她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給我寫信的,她怕我也像她一樣不再生活於那個城市。她說,有一個可以牽掛的人,其實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