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於九十年代初紅火得一塌胡塗的時候,我不認得她。那個時候,我也寫一點稚氣的小散文,寫得老老實實,縮手縮腳。我們的校園裏,也有將文章寫得很好的人才,但是,沒有哪一位能和這位大三歲高二屆的師姐相比。
像是坐了滑板,大學生涯“呼啦”地一聲就過了。畢業了,工作了。有些悶,居然有些悶!這是怎麼了?後來,無意中看到一篇文章,《親愛的朋友遠走四方》,看得我落淚,我全文把它抄了下來。
親愛的朋友遠走四方,每個人過著每個人的不同的日子。日子不急不慢地走著,活著的人們有的活得很新鮮,有的活得很蒼老,有的活得很生動,有的活得很凝滯。我屬於蔫蔫的半死不活的那種。
那篇文章讓我知道另一種方式的存在,而不是書上以及長輩們所告知的那樣,那樣的方式太中規中矩了。其實,我的成長中也是有著許多劣跡的,爬鐵門,翻圍牆,摘農人的瓜果,放學後在山上漫無目的地玩,我從未想過它們也能成為話題,或許是不敢讓它們成為話題,在所有人的眼中,我是一個多麼乖巧聽話的女孩啊。
看過《親愛的朋友遠走四方》之後,我或許是有那麼一些改變的,希望自己活得水靈一點,但是,我知道效果不明顯。
今年春節,到曉寒家中拜年,他借給我《心靈花園》這本書,因為我們聊到婚姻這個話題,他說張曉楓的《門縫裏看婚姻》挺有趣。當他曉楓長曉楓短的時候,我茫然不知所指,我向來對人名和名人都缺乏記憶。
回到家中,先看了他推薦的《門縫裏看婚姻》,確實有點意思。但是,直到看到了書中那篇《親愛的朋友遠走四方》,我才知道原來是她啊。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曾經慧眼識珠的哦,憑借著自己的那麼一點點直感。
我看了她的《一堂課的思維紀實》《彩排俗態生活》《驢和騾子》《驛路》,我再一次看到生命的本然、生活的本色。那是怎樣一種流光溢彩的生活啊,那又是怎樣一種流動輕巧的生命。
喻杉的《女大學生宿舍》在我的記憶中是較早也較有特色的描寫大學生活的作品,但是,同周曉楓的《她們》《花朵在樓道裏穿行》比起來,她的政治色彩和功利色彩那就太明顯了。便不由得想到周曉楓自己所說的話:有人注重的是作人的意義,有人關注的是作人的意味。
周曉楓還說:“遠離實際生活的哲理從不涉獵,什麼人生的道理到我這兒都成了活著的小竅門。”像她這樣的活著,真好。隻是,我今年三十三歲了,方才領略她二十幾歲時的風情,我錯過了多少個季節啊。我笑著對曉寒說:“三十歲的時候我才開始成熟。”他笑著看我,卻不言語。
曉寒喜歡她的《懶洋洋的一天》《我和平諾》等,那種閑情逸致和幽默風趣,本也是他的特色。我則喜歡她的《一個人的空間》《攜帶簡單上路》《衣食住行》《紛紛改嫁的愛情》等等,姹紫嫣紅,搖曳生姿。
按照傳統的文學觀念,這樣的“活著”體現出了一種思想上的深度和內容上的廣度,文章做到如此,便已是好文章了。然而,周曉楓卻不僅僅如此。她的與眾不同,還表現在她文字的力度上,她的文字形式居然也是無比的“活著”。
周曉楓,這個女巫,她怎麼可以把文字這樣輕巧地進行拆裝組合,毫不費勁地,就像對付著兒時的玩具。稀奇古怪層出不窮的意像中,讓你隻覺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這個女巫,她騎在她的大掃帚上,揮舞著她的長長的手爪,極招搖的,卻是輕溜溜地滑過去。但是,那些被她的帚尾掃到的人,哪一個不被弄得暈暈乎乎?其威力之巨大絕不亞於哈雷慧星之慧尾。華麗而又綿密,厚實而又飄逸,原來文字也是可以這樣來寫的啊。
她有《表達》和《掌心裏的樹》兩文,愛極。那是她對文字的思考和探索,它們也給我許多啟示:小事大可以寫得氣貫長虹、氣壯山河,仿佛是用疏朗的線條勾勒出的素描,又像是酣暢淋漓的潑墨山水,氣象萬千、氣韻生動;大事呢卻有意的往小裏說,瑣碎到每一個皺摺,繁密到每一個花紋,細致到每一個接口,儼如絲綢上的一絲一縷,縱橫交錯,經緯分明。
信手拈來,妙手偶得之,或是精雕細琢,極煉而不煉,好文章想來就是如此寫就的,正所謂“文章寫到極處,隻是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