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沒有涉及新時期女性散文,但是女性散文所取得的成就是令人矚目的。我認為,也許未來的散文就是女性的天下。之所以選擇了新加坡女散文家尤金的作品,就是為了說明,隨著時代的發展,女性散文會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在對日常生活的感受、領悟、思索方麵,女性散文並不亞於男性;若以藝術論,女性散文世界頗為別致,其特有的生活體驗、生活情緒本身或許就是散文。女性散文突出了生活感受,突出了女性觀察、感悟生活的獨特視角,傳達情緒與生命體驗的獨特方式,所以,女性散文成為未來散文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麵。
在某種意義上,大多數女性散文作家具有一種古典精神。童年和少女時期的記憶在她們的散文創作中具有特別的魅力,對往事的追憶和對現實的感悟,是女性散文藝術思維的基本模式之一。陳慧瑛的《良宵》是這樣開頭的:“能夠像母親那樣撫慰人的記憶,像初戀那樣牽動人的情腸的,莫過於故鄉閩南的元宵了!”如果我們不單純從文字上理解,那麼這句話則比較典型地代表了女性散文的抒情方式。在舒婷的散文《到石碼去》中我們同樣可以讀到相似的話語:
三十二年,小鎮的人與事也在我的思念中成長與凋謝。我常想那一隻那麼殘酷地摑我屁股蛋的蒲扇大手,現在一定像老樹枝那樣擱在膝上,還會有孩子願意聽她講陳年爛芝麻嗎?三十多年前,有位愛抹眼淚的先生娘在這兒養了個哭不出聲來的精靈兒,街角的碗匙敲擊樂,還一樣有節奏地誘惑行人夜歸的腳步嗎?但賣魚丸湯的一定不是那愛咳兩聲的老頭,該是他的兒子或孫子了。雖然那胡椒味兒,那蔥花香,是我在胎裏就頂熟悉的。
回憶是對人生的再一次體驗,在人生的某一段過程以後,采用童年視角追溯往事,這本身便是很有意義的生命現象。而對往昔的追尋,通常會產生千種令人惆悵的失落感。這種失落感在女性筆下化為淒婉之美。張潔的《揀麥穗》便是尋找著一個丟失了的“美麗的夢”。張潔以《沉重的翅膀》、《愛是不能忘記的》等小說成為新時期有影響的作家。她在小說方麵的成功並未掩蓋住她的散文才華。而這種才華在她的小說成名作《從森林裏來的孩子》中已初顯端倪。
從一粒粒丟在地裏的麥穗上,會生出“愛情”的幻想,於是“揀麥穗”就不是一般的勞作,而成為農村姑娘的精神行為。這是很有意味的。“當她們把揀麥穗時所伴著的幻想,一同包進包裹裏去的時候,她們會突然感到那些幻想全都變了味兒,覺得多少年來,她們揀呀、縫呀、繡呀實在是多麼傻啊!她們要嫁的那個男人,和她們在揀麥穗、扯花布、繡花鞋的時候所幻想的那個男人,有著多麼大的不同啊!但是,她們還是依依順順地嫁了出去,隻不過在穿戴那些衣物的時候,再也找不到做它、縫它時的那種心情了。”幻想的變味在生活中似乎是常見的現象,而這裏的“變味”乃是人生的悲劇;更為深刻的悲劇意味在於人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這算得了什麼呢?誰也不會關心她們還曾經有過幻想。連她們自己也甚至不會感到過分的悲傷。頂多不過像是丟失哪一個美麗的夢。有誰見過哪一個人會死乞白賴地尋找一個夢呢?”這種悲劇的形式與內涵,常出現在新時期小說家的筆下,而在散文中則別有審美的力量,即更加情緒化。
新時期這些女性散文作家以她們細膩的生活感觸、純真的情感體驗贏得了讀者的喜愛,那麼,隨著社會生活的發展,特別是生活方式的變化,需要人們建立新的生活態度和生活觀念,需要新的審美意識和情感,這些都與我們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關,女性散文作家在這些方麵的創作,無疑會受到歡迎。
我們看到,新時期以來,散文創作漸趨於學者化傾向和通俗化傾向兩極分化。這種現象的出現,一是因為當前中國作者群與讀者群文化素質高層次與低層次區分鮮明,二是由於市場經濟的影響,一些人趨於“快餐”通俗散文寫作,而另一些人則堅守散文藝術陣地追求高品位美學境界。我們堅信,隨著國民文化水平的普遍提高,散文創作的這種兩極現象將漸趨一致,散文思維必然追求雅俗相融、學者化和生活化的統一,這種融合將會產生出更精彩、更有意思的散文作品。
目前散文多元化格局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不會被改變,因為我們這個社會還處於多種思想交融的時期,多元化的經濟結構產生出多元化的人群,不同的人群形成不同的閱讀期待,這種客觀形勢就決定了散文很難形成一個統一的審美標準。所謂“白菜蘿卜各有所愛”,正是我們今天的散文世界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