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們經常看到“邊緣”這個詞,在散文創作中,這個詞的含義似乎是說散文創作不屬於主流文化,或者說遠離主流文化。但是,對這種含義,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看法認為,散文應該擺脫政治、道德等方麵的束縛,去表現那些生活化、人性化和文化化的內容,從而使散文成為它自己。由此,有人甚至將散文比成“文學的散步”,也有人稱散文這一文體為“老人文體”。顯然,這種散文觀念更注重幽默、閑適、空靈、性靈的邊緣化寫作狀態。另一種看法與此正好相反,它認為,現在的散文越來越脫離了這個時代,而走向無聊與瑣屑,於是更多地寫了膩人的花前月下、鳥兒蟲兒、貓兒狗兒,這簡直就是散文的自殺!從這些作品中,不要說感受不到時代的心跳,就是生命的氣息也沒有了。所以,散文應該從邊緣化狀態回歸,走進社會生活,進入文化主流,使散文成為時代的旗幟。

應該承認,散文不會成為時代的主流話語,這是由其文體特性決定的。散文文體的“散”、“淡”和“閑”,使其必然成為一種“家常文體”。從這方麵說,有人將新聞報道、雜文批評、報告文學等劃到散文內是沒有道理的,有人將沒有多少文學性的讀書筆記、日記、總結報告當作散文也是錯誤的,如果說詩歌、小說、戲劇更多的像書法的“中鋒”行筆,那麼散文更多的是“側鋒行筆”,從此意義上說,散文是一種“邊緣文體”或“業餘文體”。如果以“專職”的姿態寫散文,或把“散文”當成政論和新聞來寫,那肯定是寫不好散文的。一句話,散文離“中心”過近,或與之融為一體,那必然失了其本性!因此,從這一方麵講,優秀的散文家無不是與時代拉開距離,而以邊緣人的立場、身份、心態從事寫作的。他們不盲從,不焦慮,不功利,不雷同,而是心靜氣閑地感悟天地自然、人類社會的道德倫理、人情世故。

但是,這並不是說,散文由此要遠離時代,鑽進自己的閣樓閉門造車,或者像有人所做的那樣無病呻吟,卿卿我我。優秀的散文雖然不是直接反映時代,但卻離不開時代的光影,離不開時代脈搏的跳動。準確地說,真正偉大的散文是包含時代,又能超越時代的,它必須用強大的心靈之光去照耀生活的時代。從這方麵說,處於“邊緣”狀態的散文家又要呼吸時代的新鮮空氣,並站在人類健全發展的高度,師法自然,以“自我”為中心。一言以蔽之,他是自己的中心。如莊子散文,處於那個時代的邊緣,但它又分明沒有無視那個時代,並以“自我”為中心,從而折射出強大的心靈之光,這光芒可以穿透一切遮蔽,到達人生、生命和人性的最深處。

隻讓散文做時代的傳聲筒,它很快就會被時代淘汰;另一方麵,如果沒有時代、民眾和更廣大的背景,散文就如同溫室之花,很快就會凋謝。我想,散文家應該擺對自己的位置:對於外在的時代環境,他甘做邊緣人,以自己的心靜氣閑、寧靜致遠和韜光養晦,來感受時代的波動、民眾的呼吸,體悟世界、人生和生命的花開花落;對於自己來說,他永遠是精神閃爍,目光如炬,光彩照人,如出鞘之劍英氣逼人。這頗似來自茫茫宇宙的“天光”,對於我們生活的地球,它既身處天邊卻又浸潤通透,既超脫於外而又與之密不可分。

另外,我們所說的關注邊緣狀態,是說散文對社會生活的反映,不是對主流生活的反映,而是對邊緣生活狀態的反映,所以,散文家要關注那些處於邊緣化生活狀態中的人們。用一部小說的名字來說,就是“被愛情遺忘的角落”應該是散文的天地。

劉亮程的《一個人的村莊》之所以能夠獲得成功,就是因為他關注了一個被現代化遺忘了的角落:黃沙梁。從地理位置說,這是一個真正的邊緣地帶;從社會學的意義上說,《一個人的村莊》屬於邊緣人群的生活寫照,其中表述的思想和感情不是當今的主流思潮,而是邊緣思想和感情。但是,對於身陷物質社會大潮中的人來說,這種邊緣感受和思想就好像是一陣徐徐的涼風,讓煩躁不安的靈魂得到瞬間的清爽。從社會發展的角度看,我們正在建設一個和諧的社會,而那些處於社會邊緣狀態的人們的生活需要關注的眼光,需要我們反思,需要我們給予關懷和愛心。

應該說,在我們的社會改革進程中,人們的目光都注視著那些輝煌的業績、那些創造了輝煌成果的人們,而邊緣地帶的人們仍然處於落後、愚昧、純自然狀態,他們被忽視,被遺忘,甚至被拋棄,這種不正常的社會現象最終將會成為社會進步的雪崩。現在,我們的政府已經注意到社會發展不均衡的問題、東西部差異的問題,正在采取措施改變這種現象。但是,在人們的觀念裏,往往會對此視而不見,甚至會有很多不正確的看法。這就需要我們的散文作家來關注這些現象,來思考這種現象,來表現這種現象,我們需要這樣的散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