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千裏走單騎，隻為愛紅顏
一
小說《三國演義》裏有個段子，說曹操帶漢獻帝出來打獵，曹操用漢獻帝的箭，射中了一頭鹿。將士們以為是獻帝神射，齊呼“萬歲”，於是曹操縱馬上前，擋住獻帝，接受士兵們的歡呼。
小說中說，曹操此舉，激怒了滿腔正義的關羽關雲長，剔起臥蠶眉，睜開丹鳳眼，提刀拍馬，要斬曹操。玄德見了，急忙搖手送目，關公見兄如此，便不敢動。
傳統的解釋，關羽欲殺曹操，是因為曹操這廝欺君罔上，拿漢獻帝不當回事兒。關羽是忠於漢室之人，所以怒而欲殺之。
這個說法已經深入人心，如果哪個有異議，明顯是脫離人民群眾，不想混了。
——但，不管有多少人出來站台，也改變不了曆史本身。
關羽欲殺曹操的細節，在曆史上真的有，隻不過。三國演義中的解釋，是十足十對曆史之顛覆，是惡搞，是戲說，是大話關羽，是標準正宗的曆史虛無主義。
原始的記載表明，關羽欲殺曹操，是因為曹操搶了關羽想搶的女人。
衝冠一怒為紅顏，拔刀四顧心茫然——這個才是人性，才是曆史。
二
事件由呂布引起。
呂布，男，包頭人，運動健將，綽號“飛將軍”。因為作戰勇猛，為並州刺史兼執金吾丁原調到京師，職務是秘書。
秘書這工作超好，被稱為“二號首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對於“三國第一猛將”呂布來說，這個活兒卻有點兒惡心。不過是“權力爬蟲”而已，這與呂布光明磊落的個性不符。
所以東漢末，三國初，董卓入京，遊說呂布殺丁原。不樂意幹秘書的呂布欣然從之，從此成為董卓第一親信、悍勇之人。
但是呂布長得太帥了，女生喜歡他。於是呂布就和董卓府中的一個侍女，發生了美麗的愛情故事——這個無名侍女，後來被演繹成貂蟬，於今無人不知。
擔心董卓發現，陷入愛情的呂布惶恐不安，就去找王允進行心理谘詢。王允正琢磨幹掉董卓的法子，聽呂布這麼一說，頓時大喜。立即進行緊急心理幹預，勸說呂布殺掉董卓。
呂布說：我看行。
於是呂布叫來三個最信任的死黨商量此事。這三個人的名字，分別叫：秦宜、陳方、李黑。
三
三國時代最為人熟知的場景上演了。
那一天董卓上朝，行至宮門，門前站著三個持戟衛士，突然間三人大喊大叫，各持長戟，照董卓的馬車“啪啪啪”亂打——古書上的原文是：
黑等以長戟挾叉卓車，或叉其馬。
這三個持戟衛士，就是呂布派出的秦宜、陳方和李黑三人。
董卓知道遭遇了叛亂，立即疾呼呂布：吾兒奉先何在？
來也！呂布應聲出現，內穿軟甲，外罩錦袍，手持長矛，向著三名衛士衝過來。到了跟前，四人突然合圍，將董卓圍在正中，撲哧一矛，搠死了董卓。
上麵這段，是經典的《鳳儀亭》的段子。
接下來，董卓的部將李傕、郭汜驅二十萬眾犯長安。呂布獨力難支，把董卓的首級懸於馬下，率親信殺出長安，先投袁術，再戰曹操，後來去了徐州，搶了劉備的地盤。
就是在徐州，參與謀刺董卓的三武士之一秦宜，他那美貌的老婆，被厚道的關羽發現了。
四
秦宜這個人，應該是個“男公關”，外表很帥的那種。
因為他曾經擔任過宜祿。宜祿這個玩意兒，其實根本不是官職名，應該是丞相身邊的文員，最多是個秘書，專職接待客人，安排丞相的接見。但中國人喜歡吉利，喜歡討口彩，就稱呼這麼個非正式的職位為宜祿。
擔承這個職位的人，智商不需要多高，能力不需要多強，但必須要外形看著順眼，心思玲瓏，善於察言觀色，情商不可太低。
秦宜就是這麼個“公關型”人才，所以他又被稱為秦宜祿。
如此說起來，秦宜也算是當時的“二號首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以他娶了個絕色美貌的妻子——杜氏。
杜氏為他生了個兒子，叫秦朗。生了兒子後的杜氏，變得更加漂亮了——史書上說，杜氏以美色聞名。
關羽關雲長，蓋世英雄，傳說中的“武聖”，不知道他是如何見到杜氏的，總之是英雄美女，一見傾情，就考慮拿下杜氏。但當時呂布勢力強橫，劉、關、張隻能仰人鼻息，不敢造次，所以英雄關羽，隻好把這個美好的願望，埋藏在心底。
愛情的種子要發芽，提起情敵心肺炸，強忍情欲咬碎牙，憋得淚水腮邊掛……終於，關羽的機會來了。
五
在徐州，劉備和呂布關係弄僵，不得已棄城而走，投靠曹操。
於是曹操就帶了劉、關、張，來攻打呂布。
呂布獨力難支，就派出最得力的公關人選秦宜，去找袁術求救——另一個說法是，呂布是派秦宜去找張楊求救。
不管秦宜到底是去找誰，總之他離開了，留下妻子杜氏和兒子秦朗在下邳。
但是秦宜到了袁術處，就被袁術留下。因為袁術看人隻看外表，很欣賞帥仔秦宜，居然還給秦宜說了個媳婦，是漢室宗親。所以秦宜忙著洞房花燭，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而呂布，則是兵盡糧窮，無力支撐了。
關羽終於找到了機會，就去找曹操，說：曹公啊，那個啥，我年紀呢也不小了，可是老婆始終未生娃。現在呂布不日之內，就會束手就擒，所以我想呢，我的意思是，嗯，我想我就娶了秦宜的老婆吧，行不行？
曹操說：我看行。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隔了幾天，關羽又來找曹操：曹公啊，那個啥，那個，咱們上次說好的，我娶秦宜老婆的事兒，嗯，這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曹公沒意見吧？
曹操說：不是已經說好的嗎？你怎麼又來了？
又隔幾日，關羽又來了：曹公呀，你看那個啥，我的意思是說，那個，秦宜他老婆的事兒，嗯，曹公你沒變卦吧？
沒變卦……才怪！這時候曹操心中已是好奇到了極點，心說這個關羽可是錚錚鐵骨的漢子，現在表現得卻如此失常，難不成他相中的那個女人，確然屬國色天香不成？
事情就這麼出了變數。
《三國誌·關羽傳》注引《蜀記》曰：
曹公與劉備，圍呂布於下邳。關羽啟公，布使秦宜祿行求救，乞娶其妻。公許之。臨破，又屢啟於公，公疑其有異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羽心不自安。
另有本書叫《魏氏春秋》曰：
（秦）朗，父名宜祿，為呂布使詣袁術。術妻以漢宗室女。其前妻杜氏留下邳，布之被圍，關羽屢請於太祖，求以杜氏為妻。太祖疑其有色，及城陷，太祖見之，乃自納之。
總之，這兩個原始版本，說法是一樣的，都是說關羽屢次三番去找曹操說杜氏的事兒，起初曹操還沒上心思，說的次數多了，讓曹操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想看看讓英雄關羽失常的女子，竟係何等人物。
結果這一看，曹操發現自己愛上了杜氏，就“義不容辭”地霸占了，讓關羽毛也沒撈到一根。
六
有關“武聖關羽”與“美女杜氏”的恨海情天，另有《華陽國誌·卷六·劉先主誌》是這樣說的：
初，羽隨先主從公，圍呂布於濮陽。時秦宜祿為布求救於張楊，羽啟公：妻無子，下城乞納宜祿妻。公許之。及至城門，複白公。疑其有色，自納之。後先主與公獵，羽欲於獵中殺公。先主為天下惜，不聽。故羽常懷懼。
這個說法，與上麵兩個說法略有區別。
這裏把秦宜求救的對象說成了張楊，關羽則以妻子未生育為理由，向曹操要求占有杜氏。但由於關羽一說再說，引爆曹操好奇心，最終霸占了杜氏。
掠人之美，奪人之愛，曹操的無恥行徑，氣煞了關羽關雲長，於是他找劉備商量，要於田獵之際，殺掉曹操。但劉備認為時機尚不成熟，否決了關羽的議案。
從此，關羽就有點兒內心惶惶——哪怕這個細節有一半是真實的，也足以詮釋關羽後來棄曹操再投劉備的因由。
七
呂布被殺後，秦宜流離失所，後來也降了曹操。曹操任命秦宜為銍長——就是任命秦宜為銍縣的官長，故稱銍長。
不料想，劉備和張飛晃悠晃悠來了（關羽應該是不好意思露麵），兩人在門外叫陣：秦宜，你還要臉不要？人家霸占了你老婆，你還給人家當銍長，乃蚩蚩若是邪！不如跟我們幹吧，我們是不會虧待你的。
老婆被霸占，秦宜心裏的憋屈就不用說了，聽劉備這麼一忽悠，立即打開城門，跟劉備走了。
走不出幾裏地，秦宜突然醒過神來，糟糕，上劉備的當了。劉備這廝，無家無根，四海飄零——就是個無業遊民，自己這麼優秀的“公關型”人才，跟著他豈不浪費了？
於是秦宜掉轉馬頭，要轉回去。可是他既然來了，豈有再走的機會？
《魏氏春秋》記載：
宜祿歸降，以為銍長。及劉備走小沛，張飛隨之。過謂宜祿曰：人取汝妻，而為之長，乃蚩蚩若是邪！隨我去乎。宜祿從之，數裏悔欲還，飛殺之。
撲哧！倒黴的大帥哥秦宜，就這樣被野蠻的張飛殺掉了，此後，曹操征徐州，劉備和張飛各自逃命。張飛逃往古城，劉備則加盟了袁紹陣營。哥兒倆丟下關羽不管，被曹操把關羽捉走了。
官渡之戰，劉備與文醜率師渡河，不幸慘遭曹操重毆。而替曹操打前鋒的，就是被曹操俘虜的關羽。
結果關羽在戰場上與劉備喜相逢，兩人手拉手跑掉了，讓曹操好不悻悻。
而秦宜的妻子，從此成為曹操的寵妃。她和秦宜生的兒子秦朗，被曹操收為幹兒子，每次曹操大宴賓客，都讓秦朗作陪。
曹操說：世人有愛假子如孤者乎？
再後來，魏明帝曹睿以秦朗為驍騎將軍，給事中，經常讓秦朗陪伴左右。眾人因秦朗為寵臣而多加賄賂，秦朗因此變得十分富有。
史官評述說：這個秦朗，啥本事也沒有，就是模樣長得帥，美女媽帥哥爹，養出他這麼個漂亮的繡花枕頭，混在風雲激蕩的大三國，居然平安幸福，財運亨通。讓那些模樣對不住觀眾的英雄好漢，充滿了憤怒。
憤怒也沒辦法，就是這世道。
八
還原曆史上真正的關羽，突然之間感覺好親切。
這才是真正的偉男子，雄丈夫，大武聖，好好色，惡惡德，實乃性情英雄也。與後世人戲說杜撰的關羽，截然不同。
經過傳統文化閹割後的關羽，完全失去了性別特征。《三國演義》寫那麼老厚，隻字未提關羽的情感生活，非但不提，反而要刻意把關羽打造成沒有性衝動、沒有雄性欲望的無性人。
——不近女色，這是中國傳統英雄的定義。
傳統英雄的定義，實在是不講道理。要知道，古中國並非一夫一妻製，皇宮那高聳的圍牆，圈禁著不知多少青春少女，而中國人的生育率更是高得嚇人。一個王朝立國沒多久，人口就會爆棚，數量增長突破生存資源的底限，最終導致帝國徹底崩盤。
這樣一個民族，竟然要求英雄不近女色，為什麼呢？
原因很簡單，不近女色，是對別人的要求，不是要求自己。如果大家都不近女色，那麼多時尚美女，豈不便宜了老子一個人？
這或許是因由之一。
另一種可能是，中國人於人性認知的隔膜，無法接受一個真實的、善惡二重的複合人性。所以凡事易走極端，將好色與英雄生硬地切割——好色就不是英雄，英雄就不能好色——這種極端觀念，造就的是極端世界！
真正的英雄，正如曆史上的關羽，千裏走單騎，隻為愛紅顏。莫嫌孤葉淡，恨海有情天。這般的有血有肉，生靈活鮮，遠比無性的傳統更具魅力。
林衝愛上扈三娘
一
小時候，我認為最美豔的是扈三娘，而不是潘金蓮。
潘金蓮是近期才突然間聲名鵲起，大紅大紫的。但此前，扈三娘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女主角。
梁山之上，真正征服扈三娘的，是林衝。想當時宋江在祝家莊門前比比畫畫，被扈三娘舞雙刀殺來，宋江叫了聲媽，掉頭狂逃。扈三娘窮追不舍，途中遭遇風格粗暴的李逵，光著屁股衝上前來，嚇了扈三娘一跳，隻好掩臉快跑。這時候林衝出現了。
林衝分開扈三娘的雙刀，輕舒猿臂，順手把扈三娘抓了過去。
……他們的身體接觸了，接觸了……這一刻，他們呼吸相聞，心跳共振。
這應當是扈三娘第一次和男人近距離接觸，第一次近距離地嗅到男人身體上那濃烈的汗臭。當時她心裏在想什麼？
扈三娘想什麼，我們不知道。但我們知道林衝在想什麼。他“啪唧”一聲，把扈三娘臉朝下摔地下了。
林衝你……你有毛病啊？這麼漂亮的姑娘，你說扔就扔……
梁山英雄，講究的是不近女色——但這條規則，實際上給有本事的人製定的。如林衝，如武鬆，必須要堅守這條規則，否則就不是英雄。
而沒本事的人，卻不需要遵守這條規則。比如說“矮矬醜”王英。
當《水滸傳》寫到扈三娘被王矮虎占有時，這本書，就可以拿到廁所當手紙用了——沒這麼糟蹋人的。
王矮虎的相貌不是問題，成問題的是他的人品太差。他不尊重女性，也沒什麼情商，遇到漂亮女人就腿軟。把扈三娘配給他，怎麼說都太邪惡了。
說起來，都怪林衝不給力。
二
林衝這個人，哪兒都好，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就是個性格跟棉花糖似的，屬於不蹂躪不舒服的類型。不太清楚一個堂堂的武士，怎麼弄出個娘們兒性格，這大概跟他幼年間的生理創傷有關——但這創傷書中沒提，不好亂猜，總之他就是個有本事的窩囊廢。
像林衝這種任人蹂躪的個性，是需要有個強有力的臂助的。也就是說，他的妻子應該是個有擔當、個性強、聰慧美貌又懂武藝的奇女子。扈三娘簡直是為林衝量身定製的最佳女子，不幸的是他們相互錯過了。
我覺得，真正的《水滸傳》，應該是這樣子的……
扈三娘早早就嫁給了林衝，每天洗碗做飯，口稱官人。林衝在單位，由任領導指鼻頭喝罵，不敢吭聲。但在家裏卻是喝五吆六，享足了男子漢的威風。但是有一天，扈三娘出門潑洗腳水，嘩的一聲，全潑在了正巧路過的高衙內身上。
高衙內一下子就愛上了扈三娘，不能不愛呀，那麼溫婉、美貌的女人，不愛沒天理。
於是高衙內就讓林衝的同事，把林衝誆出去談工作，再派人把扈三娘騙出來。然後高衙內跪在扈三娘的腳下：娘子，救命，某乃京城小霸王是也，愛煞娘子也，求娘子可憐可憐我……
你真的愛我？扈三娘肯定會開心地問對方。
真的愛，敢騙娘子就是王八蛋。高衙內指天發誓。
說話間，扈三娘把高衙內提起來，順勢往地上這麼一丟，就聽高衙內嗷——呃，然後就沒動靜了。
隨後扈三娘拍拍手，把高衙內的小夥伴叫過來，三拳兩腳打昏，丟在屋裏。回去找到老公林衝，溫柔地向林衝勸酒：官人，辛苦了，喝碗麻藥酒解解乏吧。
解什麼乏呀！林衝流著淚，邊喝酒邊哭：你個爛娘們兒天天在家裏吃閑飯，哪知道男人的辛苦？現在賺點兒錢多不容易呀，我剛才又被領導罵了，這月的業績考核老子還是最後一名……撲通，酒中麻藥發作，他一頭栽倒，人事不醒了。
等到林衝醒過來，驚發現風雪彌天，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一輛三輪車上。扈三娘俯身下來，正關切地拍著他的臉：親，醒醒，你醒醒。
這……這是哪兒啊？林衝坐起來，茫然地問。
梁山！扈三娘把一柄刀遞給林衝：親，你沿這條路往前走，就是水泊山寨，現今山上有一窩小土匪，你去把他們殺了。
我……我為什麼要殺土匪？林衝懵懂地問。
因為你的性格，太肉！扈三娘喝道，你若然沒本事，碾死溝壕，妻女任人欺淩，那也沒得法子！可你明明有著一身的本事，明明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窩囊得比女人還要慘！你為什麼要這麼慘？為什麼不敢站立起來？你怕什麼？
林衝，站起來！像個男人那樣站起來！
站起來保護你的妻子，你知道你有這個本事的！
三
但我們知道，林衝最終也沒有站起來。
他毀了自己，坑了妻子，害了扈三娘。
真正的男人，理應用強有力的臂膀，為心愛的女人遮風擋雨。可是林衝的懦弱，讓沾到他邊的女人，無不淪入悲哀的命運。
他在人格上就是個小侏儒。在戰場上，他是所向無敵的猛將，在職場上，他卻是膽小怕事的慫包。那麼好的本事落在他身上，就好似華美的貂裘落在乞丐身上，徒然引發別人將之占有的欲望。
他空有一個綽號“豹子頭”，卻生著綿羊的心。
我們真的應該問一句：林衝，你為何如此懦弱？
四
林衝的懦弱，源自個體在體製麵前的無能為力。
他在任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時，就被牢牢地困在體製內，他比任何人都要恐懼這個體製，這從他營救妻子時在高衙內麵前的驚恐上就能看得出來——他怕高衙內，隻是因為衙內的爹是高俅。他的本事比高俅高出幾百倍不止，但高俅手裏有權。
說到底，林衝害怕權力。
上梁山後，他再次遭遇到同樣的狀況。同樣是山上的土匪，宋江可以好色，王矮虎可以好色，唯獨他不能喜歡扈三娘。僅僅是因為，體製的牢籠是專門為他打造的。
權力，是對能力的最大否定。權力之外的資本等於零。
林衝遭遇的現實是這樣，最終形成的觀念也是這樣。一旦他內心的觀念形成，在權力麵前畏縮恐懼，權力就達到了目的，就可淩駕他並肆意傷害、剝奪他。
五
林衝不知道的是，能力、本事或智慧，這些其實也是權力。
隻要你有本事，身邊必然會聚攏過來一些人，以你為中心共同來開發你的本事，打造一個利益平台，大家也好吃飯。而這個組織，既是一個經濟中心，也必然是一個權力中心。
正因為能力、本事或智慧也是權力，所以才會遭受到現存權力的強力打壓。
“權力一元化”的極端時代，如林衝、扈三娘這種軍事型人才，因其所具有的潛質，就會對權力本身構成威脅。
皇權時代最大的麻煩，就是不好把老百姓統統殺光。把百姓殺光了，權力也無意義了。權力隻能靠愚民，以維係自己的智力優勢——可不管權力怎麼愚弄百姓，但智力資源的自然分布，決定著總會有新的“權力型人才”出現。
所以，對當權者來說，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新生的能力型人才，無論是治國之才還是軍事之才，統統納入到體製之內，用體製困起來。
體製體製，以愚困智。體製最大的好處，就是庸才比人才更多。而庸才為了爭奪利益，就會編造各種各樣的“觀念緊箍咒”，給有本事的人套上。
林衝在做八十萬禁軍教頭時，遭遇到的圈套是：高太尉一手遮天，無所不能——但實情根本不是這樣。就在林衝被忽悠傻了，持刀入白虎節堂，而後被扭送開封府審理時，開封府一個小小的吏員，根本不買高太尉的賬。他說：難道這開封府，是他高太尉家開的？就判林衝一個誤入軍機重地吧！對這個結果，高太尉也不敢吭聲。權力這東西原本是盤根錯節、相互牽製的。林衝不知，智力是硬傷，導致他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等上了梁山，林衝又淪為宋江等人陰險的玩具。所謂英雄不近女色——打死林衝他也不敢問一句：為什麼他王矮虎就可以近女色？就可以搶我的扈三娘？
智慧，不過是心靈之眼。智力不足，如暗夜行路，難免磕磕碰碰。擔心磕碰，當然就要小心翼翼——體現在性格上，就是“林衝式”的懦弱。
六
由於權力體製的暗惡影響，中國社會複雜詭譎，有許多陰暗邪惡的觀念，如毒汁一樣浸泡著人心。
以前我曾寫過一條微博：
我們至少要經過三次信念洗禮，才能適應正常世界。第一次是知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是“你死我活”鬥爭式的，你的思維必須要能夠容納不同的存在。第二次是知道任何權力都是有邊界的，如果你相信某人的權力無遠弗屆，你就會被人活活玩死。第三次是知道人性是兩麵的，敢於坦承自己內心不潔的，才是真正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