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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怡簡短地說:“我來吧。”

項青走上前,說:“我來。”

周怡看了一眼項青,項青的臉上被淚水弄得濕漉漉的,目光溫柔而固執。

周怡垂下眼睛想了一會兒,低聲說:“也好。你留在這裏處理醫院方麵的手續,我先和項蘭回去,安排一下其它事。有什麼情況,隨時給家裏打電話。”

項蘭說:“我不管這些事,今天我已經跟別人約好了,我馬上要走。”

項青目光哀傷地看著項蘭:“阿蘭,最起碼回家洗個臉,你這副樣子怎麼去約會?”

項蘭咧嘴笑了笑,緊接著又哭了:“我不管,我不管,我討厭這些事……”她躲開母親伸過來想搭到她肩上的手,撲到項青身上,大聲地抽泣。

項青的眼淚又流下來。她抬手撫摸著項蘭亂蓬蓬的長發,看著對麵的母親,過了一會兒,忽然不輕不重地問:“媽,你今天是不是起床很早?”

周怡一愣,說:“嗯?”

項蘭馬上停止哭泣,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回頭看母親。周怡臉上掠過一絲慌亂,然而在一瞬間便恢複了鎮靜。

項青淡淡地說:“沒什麼,我是覺得,你今天的妝化得和平時一樣好。”

項蘭一臉狐疑,睜大眼睛打量著母親。周怡的眉頭微微皺起來,衝口想解釋什麼,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項青輕輕拍拍項蘭的肩,說:“先跟媽回去,洗過臉,吃點東西再出去好嗎?”

項蘭看了項青一眼,點點頭,轉身自顧自向外走。周怡看了一眼項青,也轉身要走。

項青輕聲叫:“媽,稍等一下,我想跟你說兩句話。”

周怡停下來,卻並沒有回過身。她的背挺直著,肩膀看起來有些僵硬,語氣冷淡而平靜,問:“什麼事?”

項青問:“怎麼對別人解釋?”

周怡慢慢轉過身,說:“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的臉色開始變得晦暗,有股隱隱的怒氣升騰在眉梢。

項青輕輕地揚了一下眉,平靜地說:“我隻是想問,追悼會上對爸爸的悼詞怎麼寫?”

周怡定定地看著項青,想了想,說:“當然是病故。”

項青點點頭,說:“知道了。”

在周怡要轉身離開時,項青又說:“他查出有心髒病差不多十年了吧。”

周怡沉默了一會兒,看著項青的眼睛,小心地說:“項青,我知道你和爸爸感情很深,但是……”

項青眼眶裏充滿了淚,她慢慢地搖著頭,那兩顆淚珠在眼眶裏越蓄越重,漸漸承受不住,終於從睫毛上滑落下來。她低下頭,語氣平靜,一字一字地說:“媽,現在,你終於得到自由了,是嗎?”

長長的走廊裏,隻有死一樣的寂靜。一束微弱的晨光從走廊的窗子裏投射進來,光束中,細小的塵埃象不可捉摸的精靈一樣上下飛舞。空氣中飄浮著濃濃的來蘇水氣味,窗外長著高高低低的灌木植物,然而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裏,都還寂寂地等待著花期,隻有從幾顆藏在枝節裏的、仍然包得很緊的花蕾裏,才能想象出一絲春天的信息。

一個初春的早晨,這本是一個萬物開始複蘇的季節。

項青在病人死亡證明書上簽字時,寫下了這個日子。二零零零年三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