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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克想,在對項青產生越來越多好感的同時,為什麼自己一直感到隱隱的不安?正是因為普克的潛意識在提醒自己,項青正在用一種水一般的方式,來影響普克,控製普克,扭轉普克的方向,使普克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迷失自我。項青如同水一般,看上去清徹、透明,柔弱無力,實際上,向著她設想中的方向,彎彎曲曲地,但百折不回地,一直向前流淌,所經過的障礙,或者被磨平,或者被扭轉,或者被繞開。總之,按照她的設計,永不停息地向前而去。

天下之至柔莫若於水,而攻堅強者莫能勝之。項青身上便蘊含著這股力量。

這才是普克不能真正靠近項青的根本原因。

項青出於一種普克尚未體察到的原因,設計了一個方向。

項伯遠死了,項青項蘭與母親周怡一起將他送到醫院,搶救無效,宣布死亡。然後便是辦理後事,追悼會,遺體告別,火化。在整個過程中,項青一言不發。直到項伯遠的屍體火化之後,項青找到了馬維民,向馬維民談了自己的疑慮。

普克回憶起來,項青對馬維民的陳述中,包括自己來到以後,項青對自己的陳述中,從來沒有一句話直接指證周怡殺害項伯遠。項青隻是陳述,陳述她對父親所服藥物的了解,陳述父親房間裏失蹤的藥瓶,陳述周怡事後又將藥瓶還回,但藥瓶中藥的數量出現錯誤等等這些事實。項青總是在客觀地陳述,沒有加入過多個人感情的判斷,而隻是表現她的疑慮和事實。

而項青陳述的,真的是事實嗎?

項伯遠屍體已經被火化了,沒有辦法再對其做任何的化驗和檢測,無法知道項伯遠的血液中是否真的含有致其死亡的藥物濃度。

那個在項青對母親產生的懷疑中起到至關重要的藥瓶,也是一個不確定的線索。因為無法驗證其是否真的存在,即使真的存在,也無法驗證它真的便如項青所說的那樣,與項伯遠正在服用的不是同一瓶。

普克回想起來,自己並非從來沒有懷疑過項青直到項伯遠屍體火化之後才來找馬維民的原因。因為項青自己也說了,她對父親真正死因的懷疑,是從她們送父親去醫院時就開始了。但在普克當時的分析中,雖然對這一點做過假設,即認為項青是因為某種隱藏的原因,而故意將找馬維民的時間拖到項伯遠屍體火化之後,但普克卻又找不到項青可能會這樣做的內在原因。

此時,又有一個細節從普克記憶裏浮現出來。

那是普克在項青家,與項青家的鍾點工張阿姨聊天時談到的內容。他們聊到三月三日那天項伯遠的狀況,普克問張阿姨,知不知道那天項伯遠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當時張阿姨說,她去項家上班時,項伯遠就已經開始不舒服了。而且那天下午項青也在家裏,張阿姨來了以後,項青才離開的。

可是在普克之前與項青的談話中,普克也問到項青,三月三日那天項伯遠是何時開始不舒服的。項青的回答沒有十分確定,隻說,據她所知是從晚飯時開始的。

項伯遠與項青這一對父女之間的關係,馬維民曾向普克介紹過,是十分密切的。項青自己也說她和父親關係很好,父親生活上的瑣事都由她照料,包括吃藥這一類事情,所以她才對父親那瓶藥中已經服用了多少顆藥有很大把握。那麼,如果三月三日下午項伯遠感到不舒服,而項青又在家中時,項伯遠難道會不告訴女兒自己的身體狀況?

普克現在想起來,那天聽到張阿姨談到這件事時,自己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似乎曾經想再問問項青什麼,可當時又不是十分清楚自己的問題。此刻,這個問題清晰地出現在普克腦海裏。雖然項青在對普克陳述三月三日的情況時,沒有提過她那天是什麼時候回家的,但以項青至此表現出的細致個性,不像是忘記告訴普克那天下午她在家,而更象是故意一帶而過,給普克造成一種錯覺,認為項青那天是與平時一樣,在下班時間回家的。

普克問自己,真的是因為自己當時思路不明晰,才沒有問項青那天下午是否在家這個問題的嗎?還是因為在普克的潛意識裏,由於對項青的好感,而有意地忽略了這個問題的存在呢?是不是普克那時已經發現,項青心裏一定隱藏著某種沒有告訴自己的秘密,自己卻下意識地維護著項青,所以才對那個問題避而不談,直到自以為忘記呢?

普克在心裏暗暗責備自己的感情用事。他繼續想下去。

在歐陽嚴被殺的案件裏,周怡當然是一個重要的嫌疑對象,目前幾項證據似乎都在證明這一點。普克三月二十五日星期六淩晨在項家客廳裏遇到返家的周怡時,周怡的反應明顯異常。歐陽嚴家浴室裏找出的毛發中,經DNA檢驗,除了歐陽嚴的,便是周怡的。在昨天馬維民普克與周怡的談話中,周怡的表現也明顯說明了問題,雖然一時找不到漏洞,但搪塞隱瞞的態度一看即知。

而在此之前,三月二十三日星期四晚,普克與項蘭的朋友阿強去查看過歐陽嚴家的住址後(那時普克還不知道那是歐陽嚴家,隻知項蘭懷疑周怡與住在那個地址的人有染),一行人回到項青家。後來周怡回來了,項青為大家互相介紹,當周怡聽到阿強的名字時,很明顯地表現出一點驚詫和慌亂,雖然她隨即做了掩飾,但在場的人基本都看出來了。

難道當時周怡表現出的慌亂,真的是因為她在星期四晚上見到阿強時,便想起了去年底在歐陽嚴家的單元樓道裏曾見過他一次呢?

從昨天與周怡的談話情況看,周怡的確極力想隱瞞她與歐陽嚴之間的關係,雖然後來發現情勢不對,不得已又承認了,但可以看出,周怡平時一定會很小心地保持與歐陽嚴之間的來往。那麼在她前往歐陽嚴家約會時,肯定會小心謹慎,避免被人發覺。但項蘭阿強跟蹤周怡的那個晚上,周怡直接去了歐陽嚴家所在的單元,說明起碼在那時,周怡並沒有對自己被跟蹤有所察覺。而當阿強也跟著上了樓時,周怡雖然任何門也沒進又下了樓,卻也隻能說明她是因為小心,而並不一定是認識阿強或懷疑阿強,否則,稍過一會兒之後,周怡為何再一次去了歐陽嚴家?

阿強說,他隻是在周怡下樓時,和周怡打了個照麵。僅是數月前一個匆匆擦身而過的麵孔,周怡真的就記得那麼清楚?以至於在一聽到阿強的名字時,馬上控製不住地做出了反應?

等一等……

普克想到這裏,提醒自己停下來。這裏麵似乎隱藏著一個雖然小卻十分關鍵的問題。是什麼呢?普克努力想去捕捉,然而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普克擔心過後會忘記自己在這一段思路上的疑點,他用紙筆將這一小段內容記了下來。就在此時,電話鈴響了。普克接起了電話,是馬維民。

“小普,你馬上到公安局裏來,直接到我辦公室吧。”馬維民簡單地說。

普克掛了電話,坐車趕到了公安局馬維民的辦公室。

馬維民的臉色顯得很複雜,讓普克坐下後,便說:“現在有幾個新出來的情況。第一,昨天他們從電信局拿到的歐陽嚴的通話記錄基本查清了,三月二十四日星期五上午和下午,歐陽嚴的手機記錄上各有一次周怡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通話時間分別是三分鍾和四分鍾。在此之前兩個月內,每個星期五的上午,或者是中午,都有周怡辦公室的號碼。一般通話時間都不長,在一分鍾之內。而我已經問過星期五那天調查歐陽嚴住所單元住戶情況的同誌,他們說,那天雖然是從上午開始調查,但好幾家都沒人在,中午又去時,正好碰到402的住戶回家。所以,歐陽嚴的情況是星期五中午查出的。當然,當時他們隻是按我的要求做泛泛的調查,並不知道歐陽嚴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因此,整個情況到下午全部查出後才報給我的。”

說到這裏,馬維民停了停,像是讓普克有個思考的間隙,又象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過了一會兒,馬維民接著說:“第二,你當時從周怡房間裏所取的毛發有兩種,其中一種與歐陽嚴家發現的一樣。為了確認這個結果,今天法醫對直接從周怡身上所取的頭發進行了測試,再次證實與歐陽嚴家發現的那種一致。”

普克點點頭,馬維民接著說下去:“第三個情況,是我們預料之外的。今天一早局裏兩名同誌就去了利基公司。他們在歐陽嚴辦公室進行檢查時,來了一個女人找歐陽嚴,神色很緊張,問她找歐陽嚴幹什麼,起初她不說,後來就哭了。局裏的同誌便將她帶回來,現在正在證人室等著。”

普克聽到這兒,才開口問:“還沒有對她問話嗎?”

馬維民說:“還沒有。所以打電話讓你趕快來,是想你也參加問話。”馬維民歎了一口氣,說:“我已經向局裏彙報過整件事情的經過了。”

馬維民沒有說局裏對他的意見,他的臉上神情有點複雜,看不出是沉重還是輕鬆,而且這種表情也不知是因為局裏知道這件事後的反應,還是因為新查出的那些證據。普克並沒有問馬維民。

普克參加了對找歐陽嚴的那個女人的問話。馬維民親自對她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