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實驗(1 / 3)

主角:小英子、喬治、若博媽媽

主題:異星上的生存探索

小英子與少年同伴喬治等人從誕生起就生活在一個密閉的巨大天房中,機器人若博媽媽照顧他們,但又逼著他們去天房外進行生存實驗,天方外大氣低氧,環境惡劣,每次試驗都有孩子喪生,但若博媽媽毫不憐憫。

近期若博媽媽突然急劇提高試驗難度,小英子和喬治無奈之下,隻得帶領一幫同伴踏上殘酷的考驗之旅。後來,3個同伴的死終於激發喬治不顧小英子的反對,率夥伴密謀將若博媽媽推到水中。若博媽媽臨終前終於對小英子說了實情……

若博媽媽說今天——2000年4月1日是我們大夥兒的10歲生日,今天不用到天房外去做生存實驗,也不用學習,就在家裏玩,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夥伴們高興極了,齊聲尖叫著四散跑開。我發覺若博媽媽笑了,不是她的鐵麵孔在笑,是她的眼睛在笑。但她的笑紋一閃就沒有了,心事重重地看著孩子們的背影。

天房裏有60個孩子。我叫王麗英,若博媽媽叫我小英子,夥伴們都叫我英子姐。還有白皮膚的喬治,黑皮膚的薩布裏,紅臉蛋的索朗丹增,黃皮膚的大川良子,鷹鉤鼻的優素福,金發的娜塔莎……我是老大,是所有人的姐姐,不過我比最小的孔茨也隻大了一小時。若博媽媽已經教我們學算術,知道一小時是60分鍾,所以很容易推算出來,我們是間隔一分鍾,一個接一個出生的。

若博媽媽是所有人的媽媽,可她常說她不是真正的媽媽。真正的媽媽是肉做的身體,像我們每個人一樣,不是像她這種堅硬冰涼的鐵身體。真正的媽媽胸前有一對“媽媽”,正規的說法是乳房,能流出又甜又稠的白白的奶汁,小孩兒都是吃奶汁長大的。你說這有多稀奇,我們都沒吃過奶汁,也許吃過但忘了。我們現在每天吃“瑪納”,圓圓的,有拳頭那麼大,又香又甜,每天一顆,由若博媽媽發給我們。

還有比奶汁更稀奇的事呢!若博媽媽說我們中的女孩子(就是沒有長雞雞的孩子)長大都會做媽媽,肚子裏會懷上孩子,胸前的小豆豆會變大,會流出奶汁,10個月後孩子生出來,就喝這些奶汁。這真是怪極了,小孩子怎麼會鑽到肚子裏呢?小豆豆又怎麼會變大呢?從那時起,女孩子們老琢磨自己的小豆豆長大沒長大,或者趴在女伴的肚子上聽聽有沒有小孩子在裏邊說話。不過若博媽媽叫我們放心,她說這都是長大後才會出現的事。

還有男孩子呢?他們也會生孩子嗎?若博媽媽說不會,他們肚子裏不會生孩子,胸前的小豆豆也不會變大。不過必須有他們,女孩子才會生孩子,所以他們叫做“爸爸”。可是,為什麼必須有他們,女孩子才會生孩子呢?若博媽媽說你們長大後就知道了,到15歲後就知道了。可是你們一定要記住我的話!記住男人女人要結婚,結婚後女人生小孩,用“媽媽”喂他長大;小孩長大還要結婚,再生兒女,一代一代傳下去!你們記住了嗎?

我們齊聲喊:“記住了!”孔茨又問了一個怪問題:“若博媽媽,你說男孩胸前的小豆豆不會長大,不會流出奶汁,那我們幹嘛長出小豆豆呀?那不是浪費嗎?”這下把若博媽媽問愣了,她搖搖腦袋說:“我不知道,我的資料庫中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若博媽媽什麼都知道,這是她第一次被問住,所以我們都很佩服孔茨。

不過隻有我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若博媽媽,”我輕聲問,“那麼我們真正的媽媽爸爸呢,我們有爸爸媽媽嗎?”

若博媽媽背過身,透過透明牆壁看著很遠的地方:“你們當然有,肯定有。他們把你們送到這兒,地球上最偏遠的地方,來做生存實驗。實驗完成後他們就會接你們回去,回到被稱做‘故土’的地方。那兒有汽車(會在地上跑的房子),有電視機(小人在裏邊唱歌跳舞的匣子),有香噴噴的鮮花,有數不清的好東西。所以,咱們一塊兒努力,早點兒把生存實驗做完吧。”

我們住在天房裏,一個巨大透明的圓形罩子從天上罩下來,用力仰起頭才能看到屋頂。屋頂是圓錐形,太高,看不清楚,可是能感覺到它。因為隻有白色的雲朵才能飄到尖頂的中央,如果是會下雨的黑雲,最多隻能爬到尖頂的周邊。這時可有趣啦,黑沉沉的雲層從四周擠著屋頂,隻有中央部分仍是透明的藍天和輕飄飄的白雲,隻是屋頂變得很小。下雨了,洶湧的水流從屋頂邊緣漫下來,再順著直立的牆壁向下流,就像是掛了一圈水簾。但屋頂仍是陽光明媚。

天房裏罩著一座孤山,一個眼睛形狀的湖泊,我們叫它眼睛湖,其他地方是茂密的草地。山上隻有鬆樹,幾乎貼著地皮生長,樹幹纖細扭曲,非常堅硬,枝幹上掛著小小的鬆果。老鼠在樹網下鑽來鑽去,有時也爬到枝幹上摘鬆果,用圓圓的小眼睛好奇地盯著你。湖裏隻有一種魚,指頭那麼長,圓圓的身子,我們叫它白條兒魚。若博媽媽說,在我們剛生下來時,天房裏有很多樹,很多動物,包括天上飛的幾十種小鳥,都是和你們一塊兒從“故土”帶來的。可是兩年之間它們都死光了,如今隻剩下地皮鬆、節節草、老鼠、竹節蛇、白條兒魚、屎克郎等寥寥幾種生命。我們感到很可惜,特別是可惜那些能在天上飛的鳥兒,它們怎麼能在天上飛呢?那多自在呀,我們想破頭皮,也想不出鳥在天上飛的景象。薩布裏和索朗丹增至今不相信這件事,他們說一定是若博媽媽逗我們玩的——可若博媽媽從沒說過謊話。那麼一定是若博媽媽看花眼了,把天上飄的樹葉什麼的看成活物了。

他倆還爭辯說:“天房外的樹林裏也沒有會飛的東西呀。”我說:“天房內外的動植物是完全不同的,這你早就知道嘛。天房外有——可是,等等再說它們吧,若博媽媽不是讓我們盡情玩兒嗎?咱們抓緊時間玩吧。”

若博媽媽說:“小英子,你帶大夥兒玩,我要回控製室了。”控製室是天房裏唯一的房子,媽媽很少讓我們進去。她在那裏給我們做瑪納,還管理著一些奇形怪狀的機器,是幹什麼“生態封閉循環”用的。但她從不給我們講這些機器,她說我們用不著知道,我們根本用不著它們。對了,若博媽媽最愛坐在控製室的後窗,用一架單筒望遠鏡看星星,看得可入迷了。可是,她看到什麼,從不講給我們聽。

孩子們自動分成幾撥,索朗丹增帶一撥兒,他們要到山上逮老鼠,烤老鼠肉吃。薩布裏帶一撥兒,他們要到湖裏遊泳,逮白條兒魚吃。瑪納很好吃,可是每天吃每天吃也吃膩了,有時我們就摘鬆果、逮老鼠和竹節蛇,換換口味。我和大川良子帶一撥兒,有男孩有女孩。我提議今天還是捉迷藏吧,大家都同意了。這時有人喊我,是喬治,正向我跑來,他的那撥兒人站成一排等著。

大川良子附在我耳邊說:“他肯定又找咱們玩土人打仗,別答應他!”喬治在我麵前站住,討好地笑著:“英子姐,咱們還玩土人打仗吧,行不?要不,給你多分幾個人,讓你贏一次,行不?”

我搖頭拒絕了:“不,我們今天不玩土人打仗。”

喬治力氣很大,手底下還有幾個力氣大的男孩,像恰恰、泰森、吉布森等,分撥兒打仗他老贏,我、索朗丹增、薩布裏都不願同他玩打仗。喬治央求我:“英子姐,再玩一次吧,求求你啦。”

我總是心軟,他可憐巴巴的樣子讓我無法拒絕。忽然我心中一動,想出一個主意:“好,和你玩土人打仗。可是,你不在乎我多找幾個人吧?”喬治高興了,慷慨地說:“不在乎!不在乎!你在我的手下挑選吧。”

我笑著說:“不用挑你的人,你去準備吧。”他興高采烈地跑了。大川良子擔心地悄聲說:“英子姐,咱們打不過他的,隻要一打贏,他又狂啦。”

我知道喬治的毛病,不管這會兒他說得多好,一打贏他就狂得沒邊兒,變著法子折磨俘虜,讓你爬著走路,讓你當苦力,扒掉你的裙子畫黑屁股。偏偏這是遊戲規則允許的。我說良子你別擔心,今天咱們一定要贏!你先帶大夥兒做準備,我去找人。

索朗丹增和薩布裏正要出發,我跑過去喊住他倆:“索朗,薩布裏,今天別逮老鼠和捉魚了,咱們合成一夥兒,跟喬治打仗吧。”兩人還有些猶豫,我鼓動他們:“你們和喬治打仗不也老輸嘛,今天咱們合起來,一定把他打敗,教訓教訓他!”

兩人想想,高興地答應,我們商量了打仗的方案。這邊,良子已帶大夥兒做好準備,拾一堆小石子和鬆果當武器,裝在每人的獵袋裏。天房裏的孩子一向光著上身,腰裏圍著短裙,短裙後有一個獵袋,裝著匕首和火鐮(火石、火絨)。玩土人打仗用不著這兩樣玩意兒,但若博媽媽一直嚴厲地要求我們隨身攜帶。喬治和安妮有一次把匕首、火鐮弄丟了,若博媽媽甚至用電鞭懲罰他們。電鞭可厲害啦,被它抽一下,就會摔倒在地,渾身抽搐,疼到骨頭縫裏。喬治那麼蠻勇,被抽過一次後,看見電鞭就發抖。若博媽媽總是隨身帶著電鞭,不過一般不用它。但那次她怒氣衝衝地吼道:

“記住這次懲罰的滋味!記住帶匕首和火鐮!忘了它們,有一天你會送命的!”

我們很害怕,也很納悶。在天房裏生活,我們從沒用過匕首和火鐮,若博媽媽為什麼這樣看重它們?不過,不管怎麼說,從那次起,再沒有人丟失這兩樣東西。即使再馬虎的人,也會時時檢查自己的獵袋。

我領著手下來到眼睛湖邊,背靠湖岸做好準備。我給大夥兒鼓勁:“不要怕,我已經安排了埋伏,今天一定能打敗他們。”

按照規則,這邊做好準備後,我派孔茨站到土台上喊:“凶惡的土人哪,你們快來吧!”喬治他們怪聲叫著跑過來。等他們近到十幾步遠時,我們的石子和鬆果像雨點般飛過去,有幾個的腦袋被砸中了,哎喲哎喲地喊,可他們非常蠻勇,腳下一點兒不停。這邊幾個夥伴開始發慌,我大聲喊:

“別怕,和他們拚!援兵馬上就到!”大夥兒衝過去,和喬治的手下扭作一團。

喬治沒想到這次我們這樣拚命,他大聲吼著:“殺死野人!殺死野人!”混戰一場後,他的人畢竟有力氣,把我們很多人都摔倒了,喬治也把我摔倒,用左肘壓著我的胸脯,右手掏出帶鞘的匕首壓在我的喉嚨上,得意地說:

“降不降?降不降?”

按平常的規矩,這時我們該投降了。不投降就會被“殺死”,那麼,這一天你不能再參加任何遊戲。但我高聲喊著:“不投降!”猛地把他掀下去。這時後邊一陣凶猛的殺聲,索朗丹增和薩布裏帶領兩撥人趕到,倆人收拾一個,很快把他們全降服了。索朗丹增和薩布裏把喬治摔在地上,用帶鞘匕首壓著他的喉嚨,興高采烈地喊:

“降不降?降不降?”

喬治從驚呆中醒過神,惱怒地喊:“不算數!你們喊來這麼多幫手!”

我笑道:“你不是說不在乎我們人多嗎?你說話不算數嗎?”

喬治狂怒地甩開索朗和薩布裏,從鞘中拔出匕首,惡狠狠地說:“不服,我就是不服!”

索朗丹增和薩布裏也被激怒了,因為遊戲中不允許匕首出鞘。他們也拔出匕首,怒衝衝地說:“想耍賴嗎?想拚命嗎?來吧!”

我忙喊住他們兩個,走近喬治,喬治兩眼通紅,咻咻地喘息著。我柔聲說:“喬治,不許耍賴,大夥兒會笑話你的。快投降吧,我們不會扒掉俘虜的裙子,不會給你們畫黑屁股。我們隻在屁股上輕輕抽一下。”

喬治猶豫一會兒,悻悻地收起匕首,低下腦袋服輸了。我用匕首砍下一根細樹枝,讓良子在每個俘虜屁股上輕輕抽一下,宣布遊戲結束。恰恰、吉布森他們沒料到懲罰這樣輕,難為情地傻笑著——他們贏時可從沒輕饒過俘虜。喬治還在咕噥著:“約這麼多幫手,我就是不服。”不過我們都沒理他。

紅紅的太陽升到頭頂,索朗問:“下邊咱們玩什麼?”孔茨逗喬治:“還玩土人打仗,還是三撥兒收拾一撥兒,行不?”喬治惱火地轉過身,給他一個脊背。薩布裏說:“咱們都去逮老鼠,捉來烤烤吃,真香!”我想了想,輕聲說:

“我想和喬治、索朗、薩布裏和良子到牆邊,看看天房外邊的世界。你們陪我去嗎?”

幾個人都垂下眼皮,一朵黑雲把我們的快樂淹沒了。我知道黑雲裏藏著什麼:恐懼。我們都害怕到“外邊”去,連想都不願想。可是,從5歲開始,除了生日那天,我們每天都得出去一趟。先是出去1分鍾,再是2分鍾、3分鍾……現在增加到15分鍾。雖然隻有15分鍾,可那就像100年、1000年,我們總覺得,這次出去後就回不來了——的確有3個人沒回來,屍體被若博媽媽埋在透明牆壁的外麵,後來那些地方長出3株肥壯的大葉樹。所以,從五六歲開始,天房的孩子們就知道什麼是死亡,知道死亡每天在陪著我們。我說:

“雖說出去過那麼多次,但每次都隻顧喘氣啦,從沒認真看外邊是什麼樣子。可是若博媽媽說,每人必須通過外邊的生存實驗,誰也躲不過的。我想咱們該提前觀察一下。”

索朗說:“那就去吧,我們都陪你去。”

從天房的中央部分走到牆邊,快走需要兩個小時。要趕快走,趕在晚飯前回來。我們繞過山腳,地勢漸漸平緩,到處是半人高的節節草和芨芨草,偶然可以看見一棵孤零零的鬆樹,比山上的地皮鬆要高一些,但也隻是剛蓋過我們的頭頂。草地上老鼠要少得多,大概因為這兒沒有鬆果吃,偶然見一隻立在土坎上,抱著小小的前肢,用紅色的小眼睛盯著我們。有時,一條竹節蛇“嗖”地鑽到草叢中。

“牆”到了。

陡立的牆壁,直直地向上伸展,伸到眼睛幾乎看不到的高度後慢慢向裏傾斜,形成圓錐狀屋頂,牆壁和屋頂渾然一體,沒有任何接縫。紅色的陽光順著透明的屋頂和牆壁流淌,天房內每一寸地方都沐浴在明亮的紅光中。但牆壁外麵不同,那裏是陰森森的世界。

牆外長著完全不同的植物,最常見的是大葉樹,粗壯的主幹一直伸展到天空,下粗上細,從根部直到樹梢都長著碩大的暗綠色葉子。大葉樹的空隙中長著暗紅色的蛇藤,光溜溜的,小小的鱗狀葉子;它們順著大葉樹蜿蜒,到頂端後就脫離大葉樹,高高地昂起腦袋,等到與另一根蛇藤碰上,互相扭結著再往上爬,所以它們總是比大葉樹還高。站在山頂上往下看,大葉樹的暗綠色中到處昂著暗紅色的腦袋。

大葉樹和蛇藤也蠻橫地擠迫著我們的天房,擦著牆壁或吸附在牆壁上,幾乎把牆壁遮滿了。

有一節蛇藤忽然晃動起來——不是蛇藤,是一條雙口蛇。我們出去做生存實驗時偶爾碰見過。雙口蛇的身體是鮮紅色,用一張嘴吸咐在地上或咬住樹幹,身體自由地屈伸著,用另一張嘴吃大葉樹的葉子。等到附近的樹葉吃光,再用吃東西這張嘴吸附在地上,騰出另一張嘴向前吃過去,身體就這樣一屈一拱地往前走。現在,這條雙口蛇的嘴巴碰到了牆壁,它在品嚐這是什麼東西,嘴巴張得大大的,露出整齊的牙齒,樣子實在令人心怵。良子嚇得躲到我身後,索朗不在乎地說:

“別怕,它是吃樹葉的,不會吃人。它也沒有眼睛,再說它還在牆外邊呢。”

雙口蛇試探一會兒,啃不動堅硬的牆壁,便縮回身子,在枝葉中消失。我們都盯著外麵,心裏沉甸甸的。我們並不怕雙口蛇,不怕大葉樹和蛇藤圍出來的黑暗。我們害怕——外麵的空氣。

那稀薄的氧氣不足的空氣。

那兒的空氣能把人“淹死”,你無處可逃。我們張大嘴巴、張圓鼻孔用力呼吸,但是沒用,仍是難以忍受的窒息,就像魔鬼在掐著我們的喉嚨,頭部劇疼,黑雲從腦袋向全身蔓延,逼得你把大小便拉在身上。我們無力地拍著門,乞求若博媽媽讓我們進去,可是不到規定時刻她是不會開門的,三個夥伴就這樣憋死在外邊……

這會兒看到牆外的黑暗,那種窒息感又來了,我們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不想再看外邊。其實,經過這幾年的鍛煉,這15分鍾我們已經能熬過來了,可是——每天一次嗬!每天,我們實在不想邁過那道密封門,可是好脾氣的媽媽這時總揚著電鞭,凶狠地逼我們出去。

這15分鍾沉甸甸地墜在心頭,即使睡夢中也不會忘記。而且,這個擔心的下麵還掛著一個模模糊糊的恐懼:為什麼天房內外的空氣不一樣?這點讓人心裏不踏實。我不知道為什麼不踏實,但我就是擔心。

我逼著自己轉回身,重新麵對牆外的密林。那裏有食物嗎?有沒有吃人的惡獸?外麵的空氣是不是到處一樣?我看哪看哪,心裏有止不住的憂傷。我想,在今後的日子裏,一定還有什麼災難在等著我們,誰也逃脫不了。

我們5人及時趕回控製室,紅太陽已經很低了,紅月亮剛剛升起。在粉紅色的暮靄中,夥伴們排成一隊,從若博媽媽手裏接過今天的瑪納。發瑪納時,媽媽常摸摸我們的頭頂,問問今天幹了什麼,過得高興嗎。夥伴們也會笑嘻嘻地挽住媽媽的腰,扯住她的手,同她親熱一會兒。盡管媽媽的身體又硬又涼,我們還是想挨著她。若博媽媽這時十分和藹,一點不像拿著電鞭的凶巴巴的樣子。

我排在隊伍後邊,輪到我了,若博媽媽拍拍我的腦袋問:“你今天玩土人打仗,聯合索朗和薩布裏把喬治打敗了,對嗎?”我扭頭看看喬治,他不樂意地梗著脖子,便說:“我們人多,開始是喬治占上風的。”若博媽媽又拍拍我:

“好孩子,你是個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瑪納分完了,我們很快把它吞到肚裏。若博媽媽說:“都不要走,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大家。”我的心忽然沉下去,我不知道她要說什麼,但下午那個沉重的預感又來了。60個夥伴都聚過來,60雙眼睛在粉紅色的月光下閃亮。若博媽媽的目光掃過我們每個人,嚴肅地說:

“你們已經過了10歲生日,已經是大孩子了。從明天起你們要離開天房,每7天回來一次。這7天每人隻發一顆瑪納,其餘食物自己尋找。”

我們都傻了,慢慢轉動著腦袋,看著前後左右的夥伴。若博媽媽一定是開玩笑,不會真把我們趕出去。7天17天後所有的人都要憋死啦。若博媽媽,你幹嘛要用這麼可怕的玩笑來嚇唬我們呢?可是,媽媽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記往是7天!明天是2000年4月2號,早上太陽出來前全部出去,到4月8號早上太陽升起後再回來,早一分鍾我也不會開門。”

喬治狂怒地喊:“7天後我們會死光的!我不出去!”

若博媽媽冷冰冰地說:“你想嚐嚐電鞭的滋味嗎?”她摸著腰間的電鞭向喬治走去,我急忙跳起來護住喬治,喬治挺起胸膛與她對抗,但他的身體分明在發抖。我悲哀地看著若博媽媽,想起剛才有過的想法:某個災難是我們命中注定的。我盯著她的眼睛,低聲說:

“媽媽,我們聽你的吩咐,可是-7天!”

若博媽媽垂下鞭子,歎息一聲:“孩子們,我不想逼你們,可是你們必須盡快通過生存實驗,否則就來不及了。”

晚上我們總是散布在眼睛湖邊的草地上睡覺,今晚大夥兒沒有商量,自動聚在一塊兒,身體挨著身體,頭頂著頭。我們都害怕,睜大眼睛不睡覺。紅月亮已經升到天頂,偶爾有一隻小老鼠從草叢裏跑過去。樸順姬忽然把頭鑽到我的腋下,嚶嚶地哭了:

“英子姐,我害怕。”

我說不要怕,怕也沒有用。若博媽媽說得對,既然能熬過15分鍾,就能熬過7天。我們生下來,我們活著,就是為了這個生存實驗呀,誰也逃不掉。喬治怒聲說:“不出去,咱們都不出去!”薩布裏馬上接口:“可是,媽媽的電鞭……”喬治咬著牙說:

“把它偷過來!再用它……”

大夥兒都打一個寒噤。在此之前,從沒人想過要反抗若博媽媽,喬治這句話讓我們膽戰心驚。很多人仰頭看著我,我知道他們在等我發話,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