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3)

弗蘭茨·約瑟夫·施特勞斯國際機場位於慕尼黑郊區的東北方向,是德國的第二大機場。使這座機場因其得名的施特勞斯,與奧地利的那幾位也姓施特勞斯的音樂家父子沒什麼關係,這位施特勞斯是個政客,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曾是一名德軍軍官,在戰後盟軍占領德國期間,他和那位有名的巴頓將軍成了朋友,並得以繼續在政壇出頭露麵,後來當過德國巴伐利亞州的總理。

9月17日,當地時間下午五點三十分,一架德國漢莎航空公司的空客340飛機正點到達慕尼黑機場的2號航站樓,小薛拎著維西爾公司剛配發給他的電腦包,隨著人流走出機艙,頭一次踏上了異鄉的領土。經過十個半小時的飛行,小薛沒有絲毫的倦意,他感到興奮不已,一切都是那麼新奇,隻是這個下午好像非常漫長,LH723航班於北京時間中午一點起飛,飛了這麼長時間,他在飛機上都吃過兩頓午餐了,結果慕尼黑此刻還是下午,小薛納悶之餘,領略到了誇父追日般的飛行樂趣。

小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心情很快從興奮變成了緊張,普發一行十三人將於18日飛抵慕尼黑,他是提前一天來打前站、與當地的導遊接頭的。航站樓裏熙熙攘攘,小薛緊跟著同機到達的大隊人馬,生怕自己掉隊後迷失方向,前麵是長長的仿佛一眼望不到頭的甬道,換了一個接一個的水平自動扶梯走了很遠,小薛正要懷疑大家是不是都走錯方向了,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行李傳送帶。

小薛托運的旅行箱很快就出現在傳送帶上,這是他為了此次出國特意買的,等把旅行箱搬到行李車上,他心裏一塊石頭才落了地,之前最讓他擔心的莫過於自己的行李沒有和自己登上同一架飛機。辦理入境和海關手續很順利,這讓小薛覺得一陣輕鬆,他想,哈哈,從現在起我就可以在歐洲的十五個國家縱橫馳騁啦!

小薛在大廳裏找到一個貨幣兌換處,他謹慎地打開電腦包,從裏麵的錢包中抽出一張一百美元的鈔票,換得了不到九十歐元,他沒打算換更多,事先有同事囑咐說在機場換錢都比較吃虧,而導遊都能在城裏找到彙率劃算得多的兌換處。小薛將大把的美元和這幾張歐元收好,一抬頭,就看見標有“TAXI”的指示牌,便按照指引走出航站樓的大門。

出門往右一轉,前方就是排隊搭乘出租車的地方,小薛把旅行箱從行李車上搬下來,抬眼向前望去,頓時傻了眼。排隊等客的出租車幾乎全是“奔馳”,中間夾雜著幾輛寶馬和沃爾沃,車身嶄新而寬大,都被塗成一塵不染的奶白色,上麵頂著黃底黑字的“TAXI”標誌。小薛愣著,這種陣勢完全出乎他的想象,他以為德國的出租車應該不是“普桑”就是捷達,充其量是帕薩特,沒想到竟是成群的“大奔”!打輛“大奔”跑幾十公裏到城裏的酒店,這得花多少錢啊?!小薛沒敢打聽,也沒細算,他已經覺得心疼了,便提起旅行箱,低著頭從等候的隊伍中退出來,又走回了航站樓大廳。

他四處張望,正想找問訊處打聽一下有沒有機場巴士那類便宜些的交通工具,一眼看見個醒目的圓形標誌,綠色底上是個白色的字母“S”,標誌旁邊寫著“Train”,小薛靈機一動,他記得旅行社在給他的電子郵件中特別提到,為他和考察團在慕尼黑訂的酒店叫做InterCity Hotel,三星半、準四星的檔次,就在火車總站附近,距離不到五十米,既然如此方便,為什麼不坐火車直接去火車總站呢?小薛拿定主意,便一路順著綠底白字的“S”標誌走到了位於兩個航站樓之間中央區的輕軌車站。

到了這裏,小薛覺得周圍的景象有些熟悉,與北京的城鐵站很像嘛。他花了不到九歐元買了一張車票,又在行車路線圖上確認好不管是“S1線”還是“S8線”都可以到達火車總站。短短幾分鍾之後,他已經坐在舒適整潔的輕軌車廂裏,望著窗外異鄉的美麗田園風光,他不禁有些得意,一切順利,初來乍到的自己居然找到了如此便捷的解決方案。

大約四十分鍾之後,列車到達位於慕尼黑市中心稍微偏西方向的火車總站,小薛拎著行李立在了站台上,他又呆住了,眼前又是一個挑戰。小薛沒見過這樣的火車站,與其說是車站,倒不如說更像小薛曾經見過的碩大的工廠車間,十來條鐵軌的末端都停靠著火車,就像車間裏的流水線;在明亮的天棚下麵是一間間商鋪,又像是一個巨大的集貿市場,小薛迷路了。

正值周末下班高峰時間,車站內摩肩接踵、行人如織,小薛像一根中流砥柱一樣站在人流中間,想找個人問路,他猜測年紀越輕的人會說英語的可能性越大,而年輕人走路更急更快,他隻好硬著頭皮,近乎失禮地攔住了一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棕發小夥子,他越急嘴巴越不聽使喚,結結巴巴總算說出了自己的意圖和酒店的名字,那個小夥子很快反應過來,回手一指,用雖然發音較硬但很流利的英語告訴小薛:向前走,向右轉,再向前走,出大門,InterCity Hotel就在前麵。

小薛忙道了謝,嘴裏重複著剛打聽來的路線,拖著行李向前走,撞到一間店鋪的櫥窗再向右轉,然後一直走,最後穿過一個懸掛著巨大的“可口可樂”廣告牌的大門,他來到了站外的大街上。

此時已過了七點半,暮色剛開始降臨,路燈和周圍建築物的燈光把街道照得一片明亮。小薛已經根本辨不清方向,全然不知他是剛從車站的南門走出來,麵向南方。他往自己的右手方向看去,是出租車等候區,停的全是奔馳車,這裏沒有寶馬和沃爾沃,小薛知道沒有必要打車,他離酒店不過五十米之遙了。

小薛向街對麵望去,右前方就是一家酒店,他辨認著牆上醒目的標誌:Le Meridien,不是他要找的那家。他在街角看到了街牌標誌,兩塊牌子成直角掛在一根杆子上,迎麵的那塊街牌上的頭幾個字母是“Bayer”,小薛立刻喜出望外,他想起來了,自己訂的酒店就是在Bayer街上,因為在他印象裏德國拜爾製藥公司好像是維西爾的客戶,便記住了這個街名,他顧不上多想,便穿過馬路,沿著剛才正對著的街道向前走去。

其實,小薛已經與他要找的InterCity酒店失之交臂了,本已近在咫尺,現在卻越走越遠。就在他剛才駐足過的車站南門外的位置,左手就是這家酒店,一幢底層是灰色、上麵四層是紅色的不怎麼起眼的建築,他的腳下其實就是拜爾街,而他卻跨過拜爾街向南走入了以德國大文豪歌德的名字命名的歌德街。小薛剛才明明看到了街牌,但另一塊頭幾個字母寫著“Goethe”的歌德街的牌子被拜爾街的牌子遮擋住了,可能小薛沒想到他的酒店原來和車站如此接近,也可能他想象中的酒店不是這種樣子,他竟鬼使神差一般地錯過而誤入歧途了。

歌德街的路麵比不上北京的城市幹道那麼寬闊,但也不是歐洲古城中那種狹窄的街巷,中間是機動車道,兩側錯落地種著一些樹,樹木既不高大,也談不上枝繁葉茂,看來樹的年代並不久遠,一溜樹中間會間或出現一段空地,有些汽車停在這些空地上,街道兩旁的建築物都是古色古香的,最多六、七層,並不高,但樓與樓肩並肩地緊挨著,沒有一絲縫隙,樓麵宛若連綿不斷的屏障,使得街道像是被放大了的北京胡同,給人一種壓迫感。

小薛拖著旅行箱,沿著街道左側的人行道邊走邊不時察看兩旁建築物上的標誌,徒勞地尋找著他的酒店。路燈通明,不時有汽車穿梭駛過,人行道上常可見到三三兩兩的路人,也有啤酒館擺到街邊的小攤,雖然說不上人氣興旺,但也絕不是黑暗僻靜。小薛往前走了不到一百米,大概正好走到街區中段的位置,看見前麵有個身背巨大的旅行背包的男人,看一眼建築物上的標誌,又借著路燈看一眼手裏拿著的地圖,顯然也迷失方向了。他見小薛走來,便急切地迎上前,用英語說了一串地名,好像是請小薛幫忙指引方向。小薛看著這個金發碧眼的小夥子,心裏苦笑,這個老外真夠傻的,難道他看不出來自己也是個人生地不熟的老外嗎?他停下來,衝這個背包客用英語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背包客並不罷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把手中的地圖湊到小薛眼前指指戳戳的,嘴裏滴裏嘟嚕地說著,小薛隻聽得他不時冒出幾個“please”。小薛先是堅持著拒絕,但忽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心想沒準難兄難弟能互相幫助各自找到目的地呢,便放下一直拉著的旅行箱,把腦袋湊過去端詳地圖,指望著自己能幫上什麼。

忽然,身後有人喊了一聲,他倆同時扭頭,看見從不遠處的樹蔭裏快步走出兩個男人,走在前麵的用德語又喊了一句,見他倆沒有反應,就換成英語喊道:“警察! 不許動!”

小薛心裏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兩個警察已經走到麵前,他們都穿著黑色的夾克衫,下麵是牛仔褲,一樣的中等身材,但毛發顯然貧富不均,剛才喊話的是個禿頂,另一個則是滿臉的絡腮胡。禿頂從夾克衫的內兜裏掏出一個皮夾,打開後在小薛和背包客的眼前亮了一下,小薛看見皮夾裏一邊是貼有禿頂照片的證件,另一邊是一個盾牌型的徽章,上麵有一隻鷹的圖案,禿頂衝他倆說了一串英語,小薛連蒙帶猜地估計禿頂是在介紹他的身份,而最後結尾像是疑問句,估計是問他倆在做什麼。

背包客顯然也被這場變故搞得緊張起來,忙用英語解釋說:“我們什麼也沒幹,我在請他幫我指方向。”

小薛聽懂了,一邊點頭一邊說著“yes”。禿頂滿臉狐疑地對背包客說:“你開玩笑?難道你看不出來他不是本地人嗎?他怎麼可能幫你指方向?”

小薛聽明白了,這正是他剛才覺得奇怪的地方,便也扭頭看著背包客,背包客一臉無辜,紅著臉聳了下肩膀,往人行道兩端看了看,意思大概是正好周圍沒有其他人可以問嘛。

禿頂接著說:“這個地區治安不好,很多遊客都知道不要到這一帶來,尤其是在晚上,我懷疑你們是在買賣毒品!”

小薛覺得自己聽懂了,但最後的“drug”一詞又讓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毒品”?我的天!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又急又慌,連忙擺著雙手叫道:“No!No!No!”

禿頂問小薛:“是他先對你說話的?”見小薛點頭,他指著地上的旅行箱提醒道,“請看好你的行李。”然後和絡腮胡把背包客圍在中間。

小薛把旅行箱挪到兩腿之間夾緊,把肩上挎的電腦包捂在身前,聽到禿頂用英語對背包客說:“請把你的證件拿出來。”

背包客忙把手裏的地圖夾在腋下,騰出手把背包卸下來,打開側麵的一個拉鏈取出一本黑色的護照遞給禿頂。禿頂打開護照,把相片和背包客本人對照一下,又用手裏的一個小東西在護照上比劃,然後把護照遞給絡腮胡,問背包客:“你有沒有賣毒品給他?”背包客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禿頂又說:“請把你的錢包拿出來。”

背包客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迅速打開背包的另一個拉鏈,取出一個錢包遞給禿頂,禿頂從錢包裏拿出幾張美元,撚了撚,懷疑地問:“你隻有這點錢?來德國旅遊?”

背包客指著錢包說:“我沒有多少現金,我都是用信用卡的。”禿頂從絡腮胡手裏拿回護照,連同錢包一起遞還給背包客,問道:“他有沒有賣毒品給你?”背包客攤開雙手否認。

禿頂轉身走到小薛麵前,說:“請把你的證件拿出來。”

小薛一見背包客似乎已經過關,而警察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了,心裏更加驚慌,甚至有了幾分恐懼,忙以背包客為榜樣與警察通力合作,他打開電腦包,從裏麵的口袋裏取出自己嶄新的深紅色護照,禿頂接過護照打開,一邊對照相片一邊掏出手裏的小東西,這回小薛看清了,那東西很像他給客戶做宣講時用的激光筆,禿頂把激光筆似的東西壓在護照裏的紙頁上打開,果然在紙麵上投射出一個紅色光點,禿頂用紅點掃視著紙麵,估計是在通過諸如水印之類的防偽標記來辨別護照的真偽。

禿頂把護照直接還給小薛,這讓小薛放鬆了不少,禿頂又說:“請把你的錢包拿出來。”小薛便從電腦包的另一個口袋裏取出錢包,禿頂隨手接過錢包,同時對絡腮胡說:“你檢查一下他的背包,看看裏麵有沒有這個人剛賣給他的毒品。”

背包客很不情願,但還是把背包打開,任由絡腮胡像機場安檢的保安一樣翻弄著。禿頂打開小薛的錢包,從一個夾層裏取出幾張歐元,看了一下又放回原處,又從另一個夾層裏取出一遝百元麵額的美元現鈔,用手撚一下,舉到小薛眼前問:“這些現金是你的?還是他剛付給你的?”

小薛急了,漲紅著臉用英語說:“這是我的錢,不是他的!”

禿頂扭頭問絡腮胡:“查到什麼了嗎?”

小薛抬頭看見絡腮胡還在翻著,嘴裏說:“沒有。”小薛低下頭,看見禿頂已經把這遝美鈔放入錢包,遞回他手裏,按著他的手督促說:“請把錢包收好。”小薛心裏踏實了,忙把錢包放回電腦包裏原先的位置。

禿頂皺著眉頭說:“就這些嗎?請你把其他的錢包也拿出來,否則如果我們搜出更多的現金,就要懷疑是你賣毒品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