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附錄:一次痛苦蛻變的(1 / 2)

藝術嚐試(丁帆)

本夫兄:

寄來的樣書和大劄均已收到,勿念。

你發在《鍾山》第四期上的中篇《涸轍》,我早已看過小樣。說實話,讀後很激動,當夜就寫了一篇文章,一直寫到拂曉方才擱筆。我以為《涸轍》是你哲學意識的一次升華,更是你藝術轉換的一次成功嚐試。因為我不僅為它的藝術表現手法而慨歎,更為你的精靈般的良好藝術感覺而擊節。

因為我在另一篇文章中談到了你哲學意識的變化,所以,在此我想隻就你的藝術蛻變作些並不成熟的個人闡釋。

讀完《涸轍》,給我的總體感覺是,你以自己目前最大的藝術張力完成了你從前一直不能如願的整體蛻變,達到了一個我們這一代知識青年作家不易達到的新的藝術境界——表現與再現藝術手法的有機完形的融合。

不錯,像你這樣的作家,在中國應該是承上啟下的一代。麵對著光怪陸離的表現藝術手法和具有頑強生命力的再現藝術手法的撞擊,文壇困惑了,當然你也不例外,回過頭來看看你這幾年的藝術追求,可以清楚地看出,你總是在兩種藝術手法之間來回跳躍。說實話,編織曲折的故事情節、描寫動人肺腑的藝術細節,用再現的藝術手法來抒發你的生命意識,曾經使你自我陶醉過,也曾經受到過文壇的青睞。然而這過眼煙雲又使你不服氣地去追求一種新的藝術表現方法。於是,像《絕唱》這樣的作品,尤其是《那——原始的音符》追求的卻完全是那種誇張、變形的表現主義手法。然而你可能自己對這些寓言不像寓言、故事不像故事的東西產生了懷疑。又反過來去寫《枯塘紀事》那樣正統的現實主義再現藝術手法的嚴肅作品。這幾年的折騰固然使你成熟,但我總感覺到你在用傳統的再現手法時遊刃有餘,得心應手,而在借鑒新的表現手法時卻顯得生硬做作,缺少神韻。讀了《涸轍》,給我的第一個印象就是你把時間和空間的、曆史和現實的美學意識固定在了一個穩固而結實的結構框架之中——表現與再現的交錯、融合,使之形成了一個主體世界與客觀世界互為撞擊、互為同化的有機境界。

首先,作品給予我的總體感覺不是曲折的故事情節的引力,而是那種迷朦的充滿著引誘力的釋放出多重涵義的神秘色彩的誘惑,然而這種神秘色彩與早期“神秘主義”所倡導的那種表現不明確的感情色調和表現神秘的“彼岸”世界的秘密是不同的,因為你給到達神秘彼岸世界規定了一個總體的意向,像玩魔方一樣,隻有當你把那由細節、情節、景物描寫的色塊重新組合,發動讀者自己的創造力,順著作者所規定的總體意向前行,才能完成一次美的享受。

文學作品永遠是象征的、隱喻的,我發現《涸轍》處處都設起了“象征的森林”。“象征喚起靈魂的音樂”,這種象征的描寫與象征主義的藝術表現手法是不盡相同的,因為,象征主義是絕對擯棄藝術中的現實主義的,它遠離社會內容,隨心所欲地拚湊對象。而《涸轍》中的象征描寫全都輻射在一個焦點——博大深刻的社會內容上。也許,你看到的是一個個並不連貫的故事情節;也許你對那支離破碎的心理幻影和細節描寫感到眩惑;也許那莫名其妙的景物描寫使你感到感覺世界的紊亂。可是,正是由於這些散在的現實主義手法的藝術描寫(雖然它被表現主義的時空倒錯所割裂)所形成的一個個象征的散點,才構成了整個作品的總體象征——人的生命意識的頑強性。我敢說,你的所有的實體性描寫(指采用傳統手法進行的再現或描寫技法)都是一種本體象征,它與時時出現在作品中的虛擬性描寫(指采用現代派手法進行的表現式描寫技法)相交融,把本體象征與虛擬性描寫的總體象征意向融合成一個非實非虛、似實似虛的空靈境界,把人物的塑造與虛幻的影像推進同一個框架結構內,使之形成兩種手法水乳交融的極致,讓“象征喚起靈魂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