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當代生活特別在知識階層中,無病呻吟的現象是越來越多了。精神上的空虛、貧乏、無聊、騷動,隨處可見。人們在信仰、愛情等領域裏,精神上的要求和追索越來越普遍。顯然已成為當代生活的一大特點。精神上的失落、惆悵、尋找,使人生出莫名其妙的煩惱,甚至做出使別人吃驚也使自己吃驚的事來。《冬之旅》中的女主人公卉,是師範學院的學生。按常規畢業以後去做教師。但她卻“斷斷續續做著當作家的夢”。常常寫一些詩,給很多家雜誌投過稿,“其命運都是石沉大海”。“她很悲哀!”為什麼冰心當年能一鳴驚人,自己卻無人賞識呢?她有點憤怒了。在想入非非中,卉碰上了“詩人”。“她覺得自己正在步入一段奇異的曆程,將要麵對的是一個嶄新的情感的世界。如同一個初次喝酒而又喝得微醉的小姑娘,搖搖晃晃,暈暈乎乎。一邊體驗著流遍全身的神奇的快感,一邊不由自主地傻笑,喃喃地說些連自己都聽不明白的話。”她由崇拜而愛上了“詩人”。終至跨出了最後一步。而這時的卉,早已有了愛人。而且是一個誠實、有才華、深深愛著她的大學生。但她控製不了自己。她在自己的情感世界裏呻吟,痛苦,彷徨,內疚,膽怯。幾經反複,終於接受了生活的挑戰,向愛人小應公開了和“詩人”的關係。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情感世界完全淹沒了她。於是悲劇發生了。卉這個人物,作家捕捉得十分準確。盡管她在作品中隻是朦朧出現了幾次,也沒有對她進行多少心理活動的描寫。但我們立刻就發現了她——那個在茫茫人海、在騷動的當代生活大潮中,一個有主見、有激情,再也不能安份的女孩子形象。
《冬之旅》中的男主人公小應,是一個更為複雜的形象。正如黃蓓佳在作品開始對“我們”那一代大學生的把握那樣,“激情多於思考,浪漫多於現實,稍不留神又會陷於現代派和傳統派的夾檔之中,左右不能逢源,弄得焦頭爛額,苦惱重重。”小應正是這樣。在事業上如此,在愛情上也是如此。當卉和“詩人”第一次發生關係並懷孕後,小應雖然痛苦不堪,但到底還是原諒了她,以至幾年之後,終於和卉結婚。小應是善良寬厚的。很有些傳統的美德。但善良寬厚畢竟不能解決當代生活中激蕩著的情感危機。卉和“詩人”又一次次約會了。於是小應失去精神平衡,一怒之下失手殺了卉。以至判刑入獄。應當說,小應起碼在精神上對當代生活的紛擾是準備不足的。他一隻腳踏在傳統的船上,一隻腳踏在現代的船上。而當兩隻船無可挽回地要馳離時,他被撕裂了。
卉可恨嗎?
小應可愛嗎?
他們都很可憐。
《冬之旅》給人的心靈震顫和深長思考,決不亞於一篇大呼小叫的作品。
黃蓓佳真沉得住氣。她居然那麼平靜地向我們講了這麼個故事。
什麼叫藝術,什麼叫分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