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資門宴(2 / 3)

“那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沒關係,哪個醫院都可以。你去他家的時候,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我想去他們醫院藥房做Intern(實習),看他能不能幫忙內推一下。”

“內推?”

“就是內部推薦,internal referral(內部推薦)。”

“哦,可是我——跟他一點也不熟呢。”

“但是你媽跟他媽很熟呀!你不是說‘文革’的時候,你媽還救過他媽的命嗎?”

她急忙澄清:“我沒說我媽救過他媽的命,我隻說如果我媽把那事說出去的話,資阿姨和我媽都要遭殃。”

“但是你媽沒把那事說出去啊,那不就是救過資阿姨的命嗎?他家不該報答你家嗎?”

她覺得這麼說不好,如果傳到資阿姨耳朵裏去,資阿姨還以為她媽一直把自己當成有功之臣,在居功自傲呢。那這次請他們接機就不是簡單的朋友之間幫幫忙,而成了她媽在逼著人家還債了。

滴水之恩是當湧泉相報,但那是從受惠人的角度來說的,而不是施惠人用來要求受惠人的標準,不然就不是施惠,而是放高利貸了。再說她媽那會兒沒揭發,也是替自己考慮,連施惠人都算不上。

但室友偏要理解成救命,她也沒辦法,隻怪她平時多嘴,把這些都講給人家聽,主要是他們有時問到這裏來了,不講也不好。再說有時坐一起吃飯又沒什麼話說,挺尷尬的,隻好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拿出來講。現在後悔當然是來不及了,隻能找個機會囑咐室友別把這話傳到資阿姨耳朵裏去。

室友說:“實習對我們這個專業來說太重要了,如果找不到實習做,會影響今後找工作,連畢業都會有影響。但是像我這樣的外國人,在這裏找實習真是太難了,跟他們美國人沒法比,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熟人多——”

她一聽說找不到實習的後果這麼嚴重,急忙答應下來:“好的,我試試。”

貌似不相幹的人對她要去赴資門宴都表示出了極大興趣,但她媽媽這個最早的幕後推手反而一點也不關心資門的事了,心心念念都是禺傑:“其實應該讓禺傑去送你的,一是他開車我比較信得過,二來也可以有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又不是我不讓他送,是他自己根本沒提這事。”

“他是不是在吃紮克的醋?”

她真是拿她媽的厚臉皮沒奈何:“人家吃什麼醋啊?你這話要讓人家聽見,還以為我總在向你彙報說他在追我呢!”

“他就算沒明著追你,暗地裏也是有那個意思的——”

“媽!你可不可以別這麼意淫?讓人家知道肯定會笑話我們兩母女臉皮厚!”

“誰會知道?我連你爸都沒告訴過。再說我又不是在瞎編,難道他不是每個周末跑你那兒去?”

“嘁,他是來蹭飯的,你以為他是來追我的?”

“你媽是過來人,懂得比你多,當年我上山下鄉的時候——”

她知道她媽又要講述當年的風光史了,而這一講,沒有半個小時下不了地,趕緊截住:“我懷疑就是因為你當年被太多人追,把我的份額都用掉了,所以搞得我現在沒人追。”

她媽還真給鎮住了,怯怯地說:“這種事,哪裏有什麼——份額啊?”

“沒份額?那你怎麼解釋你那麼多人追,而我這麼少人追呢?”

“那不是因為——現在不興搞宣傳了嗎?你唱歌跳舞的才能——都沒地方發揮嘛——”

“哈哈,跟你開玩笑的!肯定不是因為你占了我的份額,而是我自己——那個段子怎麼說來著?初中愛情死於換座,高中愛情死於分班,大學愛情死於分配,其餘的愛情,都是死於自己太醜!”

“我女兒才不醜呢,集中了父母的優點!”

“那我知道了,我嫁不出去的原因是太自戀!而自戀的原因,是老媽太自戀,遺傳的。”

兩人嗬嗬笑了一通,她好奇地問:“怎麼你現在完全不推紮克了?以前不是最看好他的嗎?”

“不是你說他有女朋友的嗎?”

“我也隻是猜的,主要是我每次打電話過去,都是個女生接的。”

“我覺得應該是他女朋友,如果不是女朋友,誰敢接他的電話?再說他這麼大了,又在美國,會沒有女朋友?我聽說美國的小孩好早就談戀愛了,一談就是好多個,今天談,明天甩,明天談,後天吹,曆史太一複雜了。還是我們中國出去的比較好……”

“中國出來的不是一樣嗎?我上次還告訴過你,禺傑他們這幫小孩子都談過戀愛!”

“他那個——不是吹了嗎?”

“是吹了,但他還念念不忘啊,出國留學都是為了賺大錢,然後把他那個劈腿的前女友贏回來!”

說實話,她聽她媽意淫了這麼久,自己也多少受了影響,覺得禺傑對她還是有點意思的,不然的話,誰會僅僅為了吃個飯就個個周末跑到一個女生家去?她做的又不是滿漢全席。但自從師妹說出禺傑出國是為了贏回前女友的事後,她就有點不待見他了,好像是他劈了腿,背叛了他們的愛情似的。

她不得不警告自己:我看你的意淫能力快趕上你媽了!可別搞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哈!嫁不出去就算了,別還落個鳳姐的名,那可消受不起。

媽媽還在替禺傑辯護:“也許他出國的初衷是把前女友贏回來,但時間這麼長了,難道前女友還不嫁人,還在原窩裏等著他?”

“但如果是前女友嫁人他才不得已而找別人的,那他的心不是總在前女友身上?”

“心嘛,是可以慢慢贏回來的嘛,隻要你對他好,他總會回心轉意的。”

她嚷起來:“媽,你現在是越來越沒品了!都指望我去用我的熱胸懷焐他的冷腳了?”

媽媽急忙聲明:“我哪有那麼說啊?我的意思是——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到了現在這個年齡,你還指望一個男生從來沒談過戀愛,怎麼可能呢?”

“我沒指望誰從來沒談過戀愛,我隻要求他心裏不要同時裝著幾個女生!”

“他心裏也可能並沒裝著那個前女友——”

“算了,算了,我們不說他了吧,再說他耳朵都要發燙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星期六,韋真一大早就起來了,洗漱一番後,就開始做飯,不能因為自己今天的飯有著落了,就不管室友了。

十點剛過,師妹來了,打扮得很是淑女,沒穿小背心和熱褲,而是穿了一條《羅馬假日》裏奧黛麗·赫本穿的那種裙子,無袖,上身緊身,但下麵的裙子像花苞一樣蓬開,露出筆直修長的兩腿,腳上是一雙複古樣式的小皮鞋,還帶襻的那種。

師妹的妝也不煙熏了,換成了小清新的淡妝,但長睫毛還是要粘上的,美瞳也沒忘記,隻差理個赫本頭,就是百分之百的奧黛麗了。

她看看自己,隻能自慚形穢。

她自從來到美國,就沒再穿過裙子,因為美國的室內不是一般的冷,簡直就是冷颼颼,穿條七分褲都覺得腿冷,所以她一直穿的是長褲,涼鞋也收起來了,因為不穿襪子腳冷。這就叫年齡不饒人!

她估計資阿姨家也會把空調開得低低的,不能不防著點,還是穿著長袖長褲去對付。

兩人說說笑笑地上了路,令她驚訝且佩服的是,師妹雖然穿得那麼淑女,又是細高跟的鞋,但一點也不影響開車,談笑之間就把車開到了X市,還一路恥笑美國人蠢,這都開的什麼車啊,像爬一樣!

她們在一個有門衛的小區裏找到了資阿姨的家,隻一層樓,沒有想象中那麼高大巍峨,大門也不雄偉,單開的,而且窩在門廊裏,像個小媳婦,低頭含胸,唯唯諾諾。

她們按了門鈴,一個中年男人來應了門,肯定是邵伯伯,少言寡語的,向屋裏喊了一聲:“祖芳,她們來了!”就閃在一邊,繼而消失不見了。

趁著邵伯伯下台而資阿姨尚未登台的那一會兒工夫,師妹跟她交換了一下眼神,撇了撇嘴。

她知道師妹什麼意思,因為她也挺失望的——資阿姨和這個人生出的兒子絕對不可能像費翔。如果完全繼承邵伯伯的基因,那就是個扔進人堆裏就找不出來的路人甲。

資阿姨紮著圍裙迎了出來:“快進來!快進來!正在念叨你們怎麼還不來呢。”

兩個女生跟著資阿姨進了屋,她把禮物拿出來:“這是您的旗袍,還有我媽送給您的一點小禮物。”

資阿姨急忙在圍裙上擦擦手,接過禮物,放在客廳的桌上:“謝謝,謝謝。等我做完飯了慢慢來試。這裏買不到好旗袍,也沒人會做,多謝你媽了!”

資阿姨跟邵伯伯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至少甩邵伯伯八條街,長得非常漂亮,五官端正,輪廓鮮明,手長腿長脖子長,背挺得筆直,腿繃得筆直,一看就知道是跳舞出身,保養得也很好,一點沒發胖,除了鼻翼和嘴角有兩道笑紋之外,其他地方都不見老。

資阿姨對著一個房間大聲叫道:“老邵,我在做飯,你來陪陪兩位客人嘛。”

邵伯伯走出房間,像接力賽一樣,對著另一個房間叫道:“喜妹,你來陪陪兩位女客!”

韋真急忙說:“不用陪,不用陪,我們幫您做飯。”

“哪能要你們幹活啊!再說我做的都是家傳的菜,你也未必會做。”

正說著,一個女生來到客廳,資阿姨介紹說:“這是Zac的妹妹Chelsea(切爾西)——喜妹,真真和她同學來了,你陪她們玩會兒,我飯馬上就好。”

她一聽這個Chelsea,馬上想起在哪兒看到過的台灣媒體對美國前“第一女兒”名字的翻譯:雀兒喜,很有醍醐灌頂的感覺,那時笑人家瞎翻譯,現在才知道這個翻譯是多麼傳神!

喜妹鼻中梁凸出,鼻尖往後一收,下唇繼續往後收,下巴再接著往後收,而脖子卻有點前伸,再加上兩粒圓溜溜的眼睛,可不就是一隻喜氣洋洋的雀兒嗎?

她心一沉,看來紮克如果像蒙古大叔還算好的,至少有草原人民的彪悍,如果是個“雀兒樂”,那就滑稽了。

從麵相來看,雀兒喜應該是三十往上的人了。如果不是資阿姨說雀兒喜是紮克的妹妹,韋真肯定要以為雀兒喜是紮克的姐姐。如果放在師妹嘴裏,那就肯定得是“阿姨”了。但師妹顯然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並沒像上次在機場那樣,上來就叫人家“阿姨”。這次師妹連“大姐”都沒叫,隻親切地稱之為“Chels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