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幹什麼?”羅大夫氣憤地說:“一開始我也說不明白;就算我說明白了,他們也不理解。現在我鬥膽的告訴你吧,我要研究靈魂學。”
我嚇了一跳。共產黨員怎麼可以相信靈魂哩!
他向我攤牌了--擺出了許多調查材料,以證明確實有一種“靈魂”可以“出殼”--他采訪的五百個“死過的人”,幾乎都談到了以下幾點:
一、剛死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自己這一生中幾件大恨大愛的事情,就像看電影一樣,又在眼前演了一遍。
二、立即看見了自己的親人,不論他當時在不在自己身邊,包括已經去世的親人,也走到麵前來了。
三、看得見醫生、護士或公安人員的麵容,即使他們用白被單蒙住了我的臉,還看得見--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得見自己的軀體,也聽得見親人們的哭叫聲。
四、活過來之後,那些死去時的所見所聞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的天!當他放了一些錄音給我聽之後,我又一次要相信上帝了……“可以吸煙嗎?羅大夫!”
“請便。”
他是不吸煙的,打開了窗子,向我解釋這些現象。
“人死,是有一個過程的。即使是猝死,同樣也有一個過程,隻不過這個過程相對的短暫一些罷了。作家,請相信我是在用科學的語言跟您談話,決不是宣傳迷信。為了談話方便,不妨把這個過程說得長一點,分成幾個階段來加以說明:第一階段,人受了傷,或者中了毒,或者因病,即將死亡的時候,總是四肢先死,也就是說,距離心髒最遠的部位先死。譬如手腳發涼,麻木,失去了知覺。為什麼?因為人體有個本能,在這危急時刻,必然將血液(氧氣、營養、具有抵抗力的白血球等等)‘調集’回來保護大腦和內髒。就像一支部隊受到嚴重打擊的時候,就會把分散的兵力調回來保衛司令部一樣。第二階段,病情繼續惡化,或因外傷失血過多,這時人體又會放棄內髒,把僅有的一點血液和精力集中到頭部,最後保護大腦。因為大腦是人體的‘司令部’。請注意,在這個時候,心髒可能已經停止跳動,肺部也停止呼吸了,但血液裏總還會殘留一些氧氣和養分,以維持大腦的生命。還有,這時候人體百分之九十的部位已經不再需要供血,不需要耗氧氣和養分了,人體的‘負擔’反而變得異常輕鬆,反饋到大腦來的各種冷熱饑飽痛癢等等信息一概消失,所以大腦也會產生一種‘飄飄欲仙’的鬆快感覺,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人臨死前出現‘回光反照’和神智特別清醒的原因。第三階段,大腦的活動也不完全了,但是,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人和事,此時還在腦子裏維持著若幹個‘興奮灶’,所以他此時此刻能見到親人,和‘回顧’那些大愛大恨的事情。”
他的話沒有說完,那就是關於“靈魂出竅”如何解釋?我也不便追問--不是每一位科學家都能“證明”自己創立的“假說”。何況羅大夫還不老;老了也沒關係,科研自有後來人嘛。
羅斯大夫忽然口風一轉,“人的生命力是很強的!”他像放連珠炮似的說出來一大串事實,弄得我連年代和人名都記不清了。大意是:上個世紀歐洲人赴北極探險,有一位被冰雪埋葬了百餘年,最近被發現後,經過什麼“低溫複蘇”的方法處理後,肌肉和某些部位又恢複了“生命”!中國五十年代從殷商古墓裏挖出了幾顆黑硬如鐵的蓮子,經武漢的植物研究所精心培植,居然發芽開花,又結出了蓮蓬和蓮子,仍可繼續繁衍子孫!墨西哥著名神經科醫生拉斐爾,今年將神經元和網膜移植入人腦,治愈了半身不遂和遺忘症,“這是世界上第一例神經元移植術!使人恢複智力,這將導致一場醫學革命。”羅斯大夫激動得衝我嚷了起來。
羅斯今年剛剛五十歲,年富力強,精力充沛。他說,很願意跟文藝界打交道,目的並不是寫文章宣傳他,而是啟發文藝界的朋友們進行觀念更新。
“難道您還預見不到嗎?”他笑眯眯地對我說:“人世間已經出現了試管嬰兒,遺傳工程,智能機器人,還有你們拒絕承認的特異功能--人體科學!就連什麼是死亡,都可以眾說紛紜了--死了一部分,還可以移植一部分。死人的心髒可以到活人的胸腔裏去跳動,你說到底是哪一個人死掉了?哈哈,我要說是‘借屍還魂’,你們肯定又會大驚小怪,其實,現在還有‘植物人’、‘冷凍人’,還有人提倡‘安樂死’,這些都會在倫理道德和法律上引起爭執。唉,人體科學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你們文藝界卻連一張裸體畫都視若洪水猛獸,哈哈,人類連自身都不敢看,不敢研究,還算什麼萬物之靈!”
羅斯就住在北京。有空兒我還想跟他多聊一聊,長見識哩!
1988.4.25
§§第十四章 僅有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