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在三九,又是個赤日炎炎的晴好天氣。晴好,是對施工而言。對於工人,則是汗流浹背。
木村很興奮。晴天,可以保證進度,保證安裝質量。而且,他也不是甩手掌櫃,不像梁山泊好漢唱的那首歌:“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不,他幹得比誰都歡。他心裏並沒有“身先士卒”之類的道德信條,隻有一顆青年企業家的野心:不拚命幹,就是向競爭者投降!
監工老王可看不過眼去啦。本公社的農工,表現得實在是好(因為實行了責任製),不叫打歇決不休息。但是園頭心慈麵善,已主動把兩小時一歇,改成了一小時一歇,每次打歇兒的時限也延長了幾分鍾。總得讓年輕人落落汗兒吧。然而,日本人哩,說客氣點兒,外賓們哩,卻是整個朗兒的四小時,猴兒爬竿,不下架,不喝綠豆湯,也不撒尿。當然,汗多尿就少,這他懂,可誰不是肉長的呢?誰不是爹媽養的呢?瞧這烤肉流油的毒日頭!
在日本人眼睛裏,中國人品德高、效率低、菩薩心、婆婆嘴。當幹部的,一天到晚生怕工人累著了。也不知道這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哩,還是孔孟之道、寬厚為懷?
園頭老王十幾歲的時候就在飛機場給美國人挖土方,他常常哼唱一段順口溜:“學會了磨洋工,拉屎半點鍾,一天拉三遍兒,回家就吃飯兒!”現在,他心裏納悶兒,這幾個日本人,給中國人幹活兒,按說也是出洋工呀,可他們為啥不磨洋工哩?
其實,河野與小林,此時此刻,也極需喝碗綠豆湯,極想到老槐樹下來擦把汗,吸支煙。那就快來嘛!他倆可不敢。在日本的工人當中,也許沒有什麼政治思想工作,卻有一條無形的鞭子,冷酷的法則--失業的法則!饑餓的鞭子!
公社的青年農工看不見這條無形的鞭子。園頭老王也不懂那冷酷的法則。他叫了幸子小姐,一同端了綠豆湯,送到鋼架下麵來了。木村看見,慌忙招呼河野和小林,跳下架。鞠躬九十度,幾大口就喝光了。還沒容說話,河野又上了架。像個大孩子般的小林,掏出了香煙和打火機,剛要吸,還沒點燃,“啪”的一聲,挨了木村一個大耳光。煙被打掉了,這個大孩子的嘴角流出了一縷鮮血。他卻立正“嗨!”了一聲,像雜技演員般地飛快爬上了鐵杆。
園頭震驚了!小時候親眼見過的日本官佐打士兵的場麵,又在眼前閃過。原來還是這麼野蠻呀!可又無權幹涉,隻是忿忿地說著:“歇歇兒吧,喘口氣兒!磨刀不誤砍柴工!”
幸子偷工減料,隻翻譯了最後一句。木村大感興趣。磨刀不誤砍柴工--多麼富有哲理的民諺呀。他跟著園頭跑到老槐樹下“磨舌頭”來了,這也是“不誤砍柴工”呀。
木村主動向園頭介紹了小丘複合化肥。他說,這是像藥丸一樣,按照科學配方,精心製造的。很像複方阿斯匹林,又像長效磺胺。對於不同的蔬菜品種,如塊根類的蘿卜,葉莖類的波菜,茄果類的黃瓜、西紅柿等等,按照它們不同的生長期(發芽、分孽、開花、結果)所需要的養分,提供氮、磷、鉀等不同的肥料和激素……說著,他從皮包裏拿出一些樣品,請園頭觀看。這些大如核桃、小如蠶豆的彩色小球兒,據他說還是多層次的哩--好比一粒麻雀蛋,埋到一株西紅柿的根部,前十天,溶化了“蛋殼”,那是促使紮根的化肥;又十天,溶化了“蛋清”,那是幫助生長枝葉的化肥,第三個十天及以後,溶化到了“蛋黃”,則恰巧是催結果實的化肥了。而且,它還含有殺蟲劑、矮壯素、除草靈、防病丹等等成份。總之一句話,埋下這麼一粒小丘複合化肥,除了澆水,就隻等著收摘那壓彎了枝條的大西紅柿啦!“而且,我們還提供施肥機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