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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吞吞地跟過去時,檀音已經同人家搭上了話。檀音大概已經自報家門,說我們是譚入鴻先生的家人,我靠過去時,那青衣男子將我們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行了一禮,說:“竟然是譚先生的弟子!譚先生名聲遠揚,在下慕名已久,隻恨自己生在岐國,所以一直無緣得見!如今竟然有幸遇到他老人家的弟子,真是意外之喜!在下銘生,不知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說完,看著我。
檀音笑著替我回答:“這是我家小弟尋道,”又指著靜立在樹下的錢伶說:“那是二弟千伶。”說完,認認真真行了一禮,望著人家懇切地說:“我們兄弟三人因見檀國局勢日漸混亂,十分不利於治學,所以有心遷居岐國。本來要去渺京,哪知因為不熟悉道路,在路上耽擱了很長時間,所以不得不在姚城留宿一晚。我們在此地沒有熟人,聽說這裏是姚城最大的行館,所以冒昧前來,想要借宿一晚,不知道銘生兄可否代為安排?”
銘生很爽快地點了點頭,說:“兄弟雖不才,這點小事還是可以辦到的。行館內還有幾間空房以備不時之需,不知道你們一行共有多少人?”
我們報上人數,銘生轉過臉去囑咐同伴——按照道理來說,他和同伴的身份應該是一樣的,然而他的同伴卻欣然應允,十分爽快地替他辦事——他幾下便安排好了住宿和晚飯,邀請我們先去他房間一邊談話一邊等待,我們答應後,我叫檀音先同他去,自己安排了其他人就來。然後我走到樹下將一切告知錢伶、禹從文和奇。錢伶看來也對銘生十分感興趣,想要加入談話,所以向我點頭之後,便帶著侍女追著檀音去了。禹從文看著他們的行李和馬匹,歎了大大一口氣,苦著臉同我說:“這小子!真不討人喜歡!”說完,很認命地拖著奇一同去放行李。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原本想去幫忙,被檀音遠遠催了幾聲,也隻好作罷,快步去趕檀音。
我趕過去時,錢伶已同銘生互通了姓名,聊了起來。他們聊的是音律,檀音不感興趣,聽得也不仔細。看見我趕上來了,檀音指著遊廊外的水池和假山小聲說:“這地方倒比我們原來想象的要軒敞和雅致得多!”
我點頭稱是,道:“看來岐國權貴果然對這些遊學異士十分重視。”
檀音搖搖頭,笑著瞄了斜前方的銘生一眼沒有說話,但看那神氣,分明心懷異詞。我知道他肯定是想說那朱屺養了一屋子“異士”卻隻出了尚且能看的銘生一個,不禁一笑。
我們倆開小差,很快被銘生和錢伶抓住——銘生問:“譚音兄不好音律?”
錢伶微微一笑,說:“他這人奇怪的很,明明彈得一手好琴,卻意外地對音律一事興趣缺缺,使我一路行來,差點兒被他悶死!”
銘生哈哈大笑,又問我琴藝如何。我為免重蹈覆轍,被人逼得鬥琴,當然是滿口謙辭。那銘生很有眼色,見我們如此,馬上將話題轉到別處。我們隨意閑聊了一陣便到了他的房間,進去一看——
房間內也是寬敞明亮,且布置得十分簡潔大方,檀音便說:“久聞岐國有尚學之風,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銘生但笑不語,指著幾把椅子叫我們坐定後,忽然將門一關,轉身向檀音行了一禮,說:“譚音兄,在下雖然不知道你們是何身份,但是你們竟能在兩軍開戰時離開檀國,想來也不是什麼普通人。相逢便是有緣,在下既然已經同你們結識,便不得不冒昧地向你們進言一句——剛才在門口,譚音兄自稱是譚先生的弟子——這身份萬萬不可再用!”
我們沉默了一陣,都沒料到他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好在我們三個人,都沒有將驚愕表現在臉上。過了一會兒後,檀音故作詫異地揚眉道:“銘生兄這話怎麼說?我們兄弟三人,確實是譚先生的親傳弟子。譚先生隱居多年以致新收的弟子不為人知也是有的,銘生兄是否誤會了什麼?”
銘生哈哈一笑,一點兒也不上當,道:“譚兄不必同我遮掩!我銘生雖然寄人籬下、兩袖清風,卻不是貪財貪利的人!我決不會將譚兄的事情宣揚出去,同樣,也不會詢問你們的真實身份。我剛才所說,隻是一片好心提醒,決無敲詐勒索逼問之意。”
又是一陣沉默。半晌,錢伶忽然微微一笑,道:“好啦好啦,既然被銘生兄發現,我們再隱瞞也沒什麼意思啦!”他站起來踱了兩步,問銘生道:“你猜我們是什麼人?”
銘生一笑,拱手道:“我隻猜你們是大人物,在此行了禮便罷,別的,不願多問也不願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