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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臨弦那裏出來的時候,心情很奇妙:一方麵我很難過,因為臨弦已經不再信任我;另一方麵,我驚奇地發現自己竟難過得有限。在難過的同時,我不斷地思考該怎樣安排臨弦,怎樣安排自己。當我將一切所疑所慮都思考出一個初步結果的時候,我驚奇地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地繞著城牆走了好幾圈,而目前正停在初次來到渺京見到的那條大街上。
因為黨爭的緣故,大街上靜悄悄的。所有的店鋪都關著門,而有些店鋪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貼著封條的空殼靜靜地沐浴著陽光。街拐角處的樹開了一樹的花,滿街都是它散發出來的幽香,卻可惜隻有我一個人欣賞。我環顧這裏,回想它當初的繁華,突然可以理解錢伶對於新法的反對。
黨爭的確嚴重影響了新法的成果,而推行新法,又會不可避免地產生黨爭。我思考良久,突然靈光一閃:為何我要執著於已經顯現出明顯缺陷的新法呢?難道我就不能以同樣的精神拿出一套新的法令麼?!
這個想法一旦出現,馬上就點燃了我所有的熱情——甚至使身體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我無法抑製地來回踱步,又抱著頭蒙著耳朵蹲下認真想了許久,越想越覺得可行,以至於為了快點回家,當即就在大街上狂奔起來!
自然,在這種非常時刻,處處都有巡查的士兵,是以我剛奔過街角就被人給攔了下來。本來這也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偏偏我心有所念,答得顛三倒四。然而越是這樣,那些士兵盤問得越詳細,詳細到後來,我簡直快要發火了!就在我眯著眼睛,考慮踹這些人一腳然後趁亂逃走的可能性的時候,很幸運的,我的救命星來了——
“這是幹什麼呢?”
很有男子氣慨的聲音插進來解救了我,我循聲望去——哈,竟然是久不露麵的禹從文!我一把將他從馬車上拉下來,急道:“快替我解釋解釋!我急著回去!”
禹從文被我風急火燎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然而還是二話不說擋到我麵前來,問那些士兵道:“這人有何過錯?你們為何攔住他?”
那些士兵麵麵相覷,大概是忌憚禹從文的排場——而我也從這時才看出來禹從文此刻排場非同尋常:他不但衣著華麗、身係昂貴的寶石掛墜,而且乘坐銀飾馬車,帶著十幾個騎馬的家仆——好家夥!這可和他平時的行事大相徑庭!
我在他身後拉拉他的衣袖,他大概以為我已經受了什麼委屈,衝那些人冷冷哼了一聲,然後微微側身將我攬近了,低頭悄聲說:“別怕,有我在。”
我苦笑不得,一時不好解釋,便對那些士兵說:“這人是我兄弟,我和他約好去拜訪一位朋友,就在這條街上會合,方才正是記掛著他,才魂不守舍。幾位大人若是對我不放心,可以再問一問。”
這些巡慣了城的士兵一個個精得很,見禹從文似乎家世不凡,自然不會不給麵子。故而我話音剛落,便有一個站出來說“一場誤會”,道了歉,便吆喝一群人給我們讓道。我鬆一口氣,正要隨禹從文登上馬車,忽然聽見身後一聲——
“且慢!”
我一愣,轉過身來一看,見一個穿著輕甲的武官帶著另一撥士兵從街角轉過來。這武官大約三十來歲,神情倨傲,目光一直在禹從文身上打轉。我想起禹從文此刻怪異的行事作風,立刻暗叫一聲不好!
禹從文怕是身有任務。而這任務對我來說也不難猜:檀音支走了奇,又聯合錢伶掀起黨爭,他自己趁機結交官員進宮聯係太後,那麼拜訪太子寵姬的事情,必定交給了禹從文。這人衝著禹從文而來,又目光不善,必定和他的任務有關。
可惡!
早知道我乖乖作答就好了!
又轉念一想:這人來得這樣湊巧,說不定是因為早就盯準了禹從文!想到這裏,我立刻心生警惕,湊到禹從文耳邊說:“你不要緊吧?或者我來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