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當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為:從事。下文“為道日損”之“為”同。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可以聯係二章之“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十八章之“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三十八章之“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等來理解。二十章之“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所說亦是同一碼事。所“益”者何,所“損”者何,皆指人身上後天所附加的有背於原本自然狀態,亦即與道不能相容的東西,仁義、禮樂、智慧、知識等一並包括在內。“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是從學說起,四十七章“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從道說起,意思是一樣的。《老子》中“為”有二種,“為學”是“為”,“為道”亦是“為”,而“為道”實際上是“無為”。“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是把“為道”看作一個向道趨近而逐漸失去“社會之我”的過程。其間差別,亦即二十章“俗人”與“我”的差別。而此過程,則近乎十六章之“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
“無為而無不為”,接著下麵的話頭,不過亦捎帶說到“為學”與“為道”,二者所要實現的目的自然不同;如果單就目的能否實現而言,前者一事無成,後者則“無不為”。“取天下當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事”是為的結果,無為所以“無事”,“有事”乃因有為。二十九章有雲:“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與此處所說無甚區別。無為即得道,得道即得天下。
以下“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一番話,仍是歸結到“無事”上;其中“以正治國,以奇用兵”,與“以無事取天下”原本不是在同一層麵上說話。以八章之“正善治”來理解“以正治國”,以三十一章之“兵者不祥之器”來理解“以奇用兵”,五十八章又有“正複為奇”一語,由此可知此二事即便幹得,也無非一時權宜之計,或者幹脆說是“有事”。“以無事取天下”則如上所說,乃是合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