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器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蓄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之:助詞,表語氣。下“德畜之,物形之,器成之”及“故道生之,德蓄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之“之”同。
命:命令,幹預。
亭:通“成”。
毒:通“熟”。
玄德:玄妙之德。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器成之”,並非次第發生四件事情,不過就一事分別言之而已。泛指曰“物”,針對“道”而言;特指曰“器”,針對“德”而言。萬物存在依循道的規律,道的規律體現於每一物。具體說來,便是三十九章“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雲雲也。此所以“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因為這是萬物之為萬物、一物之為一物的根本。“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道德之上,不複再有主宰,一切皆自然而然。
“故道生之,德蓄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此“長”、“育”、“亭”、“毒”、“養”和“覆”,既是道的作用,也是物的表現。一物乃至萬物,在其存在與發展的各個階段,時時依循著道,始終體現著德。然而道作為世界總的規律,德作為道在具體一物的體現,卻是通過天下萬物存在於其本身的自然狀態而存在的,這就是“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也就是說,一切均不是幹預,而是呈現。“是謂玄德”,此讚頌之語說道也行,說德也行,本來它們就是一事。
〔附記〕“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器成之”,通常解釋,以“之”代物。然而“物形之”遂成“物形物”,不成話了。“器成之”也說不過去,“物”之外哪來的“器”。又王弼本作“勢成之”,《老子》別處從未說過“勢”,就算道果然生物,也不待另外再來一個“勢”促成也。徐梵澄雲:“道生,德蓄;物形,器成。道形於物,德成於器。”亦以“之”為助詞。“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注家也多以“之”代物,如此隻有被動一麵。其實即便“養”、“覆”意為“庇蔭”(王弼語),與“長”、“育”、“亭”、“毒”一樣,也是該物一己行為,不過這行為依循道的規律罷了。乃是“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不隻是讓它被動地接受外來作用。即如徐梵澄所說:“凡生、畜、長、育、成、熟、養、覆,皆‘自然’之化。”所以“之”字仍為助詞。
附帶說一句,揣摩“長”、“育”、“亭”、“毒”,其中分明道著一物由始至盛的演變經曆,如此則以“養”為“守持”、“覆”為“覆亡”,即由盛至衰,亦無不可。此一過程,近乎五十章之“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