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複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複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母：根本。
沒身：終身。
兌：穴竅。
勤：勞苦。
濟：增益。
秧：災難，禍害。
襲：繼承，因襲。
常：常道。又王弼本此句原為“是為習常”，據傅奕、易玄等本改。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始”就是“母”，“母”就是“始”，然而皆不是就發生先後而言。說這兩句話，乃是知道。道為世界總的規律，是為根本；而物為表象，此即下文“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複守其母”之“母”與“子”也。由道及物，由物歸道，天下事遂應付自如，無危險之可言了。四十七章雲：“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聖人何以能夠如此，底牌便是這“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複守其母”，這是聖人的思維過程，是他認識世界和把握世界的途徑。除此之外，無須別的方法，別的門路。此所以《老子》作者頗以知道為了不起，因而傲視天下。“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亦即四十七章之“其出彌遠，其知彌少”，不過這裏所說嚴重得多，知道之“知”大有好處，尋常之“知”禍害匪淺。聖人了解這個區別，自能趨利避害。
雖然說大道運行，然而道之顯現，未必有目共睹。十四章雲：“搏之不得名曰微。”三十二章雲：“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也。”曰“微”曰“小”，皆有此意。然則真正知道，便是由打微小處體會。所以說“見小曰明”。又，三十六章說“微明”，乃是對道之“柔弱勝剛強”的規律的體會，亦即“見小曰明”。由此說到“守柔曰強”，是體會而後利用這一規律。“明”落實為“守”，“守”歸結為“強”，“強”實際上是“柔弱勝剛強”。“用其光，複歸其明”，《老子》作者向來不甚推崇“光”，如五十六章說“和其光”，五十八章說“光而不燿”；這裏“光”與“明”也該有點區別，高延第《老子證義》釋為：“‘用其光’，知白也；‘歸其明’，守黑也。”最是精辟。下文“無遺身殃，是謂襲常”便是接住這個話頭說話，能“見小”，能“守柔”，是為得道，自然無災無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