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斵者,希有不傷其手矣。
奇:奇詭,邪惡。
執:拘捕。
司:掌管。
斲:砍,削。
一曰“民不畏死”,一曰“若使民常畏死”,顯然前者是實情,而後者是假設。作者說這番話,乃係與侯王切磋治國之道,即如何對付民等,對付得好,則升為“聖人之治”;對付不好,不光效果全無,反而受到連累。前已言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則“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便不成立,雖然由此可以看出,作者在理論上並不排斥“殺”,隻是說不管用而已。“以死懼之”就是“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因為“民不畏死”,所以做不到這樣殺一儆百。我讀《老子》,覺得此章說得最狠,直是冷漠煞,也殘酷煞。
如此卻是怎樣辦法;不辦,便是辦法。七十五章雲:“天網恢詼,疏而不失。”此即“常有司殺者殺”;又雲:“勇於敢則殺,……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此“殺”便是“司殺者殺”也。民之“為奇者”,即“勇於敢”者,果真出現,天即殺卻了事,於是天下太平。回頭看“民不畏死”,其實所“不畏”者隻是“吾得執而殺之”這種“死”,若是“天之所惡”,彼輩尚且是“畏”的也。此即如七十四章所說:“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斲”,上述“吾得執而殺之”、“以死懼之”便是“代司殺者殺”,既然“天網恢詼,疏而不失”,那麼何必多此一舉呢。“代大匠斲”,實在可笑;非但如此,“夫代大匠斵者,希有不傷其手矣”,結果便如七十四章所說:“民不畏威,則大威至。”所以此章意思,無非十章之“愛民治國,能無為乎”,五十七章之“我無為而民自化”。不“代司殺者殺”,便是“無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