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共同致“負”(1 / 3)

甄伍遠遠望見了那隻橙色浮標,大約800米開外。但或許是海水與淡水有所不同,且水溫太低,風浪不止,又或許是剛才在狗刨泳姿上過於投入而耗費了太多的體力,總之他快不行了,腳也好象真的要抽筋。他腦子裏突然閃現了半年多前的一幕。

那時他真的動過求死的念頭,是被另一個債主給逼的。那人姓華,是他以前公司的屬下,40多歲,不算有錢,是甄伍第二次生意失敗後欠下的,不過5萬元,卻如催命般討債,比財務公司還要執著。當時美鵑那要命的病尚未浮出水麵,甄伍隻覺失去了一切,窩囊至此,萬念俱灰。

那天他獨自在家,選擇了煤氣中毒的死法。正當他躺在床上等死之際,那冤家偏巧又上門來討債。幸虧甄伍有先見之明拔了門鈴電池,否則沒準連同那冤家一同報銷。他趕緊起身關了煤氣去開門,可那冤家偏偏進了門後立即出狀況,也不知是不是那煤氣味實在太重的緣故,他竟當場倒地心髒病發作。甄伍一看這情形,心想,搗什麼亂呀,沒見人家忙正事呢嘛……無奈暫且將輕生念頭放下,救人要緊……

為此,華債主心甘情願地又寬限了甄伍一年,以示報恩。要說救命,他倆算是彼此救了一命,這隻有甄伍一人明了,講出來必成天下奇聞……那次死過半回的奇妙經曆給了他啟示,解決問題嘛,幹嘛非要尋死覓活呢?直到美鵑的病被確診,他才意識到,假如美鵑不在了,那才是真的失去了一切。

……

那最後的800米終究還是被筋疲力竭的甄伍征服了。他仿佛看到遙遠的海岸線上,一群爭相遠眺的“廢物”們驚慌失色,大呼小叫著“叫他別逞能!叫他別逞能!”之類的廢話,也仿佛聽到了裴思格那嬌滴滴卻又煞有介事的驚叫聲:“我看到了!就是他,那兒,那兒,沉下去了。天呐,這下完了。”

……

回憶是痛苦的,可即便是如此痛苦的回憶,此刻依舊頂不住千斤壓頂般沉重的睡意,這個身心疲憊的男人竟肆無忌憚地在自己的大床上昏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甄伍醒了,是被客廳裏的對話聲吵醒的。

“格格,你能告訴我實話麼?甄伍為什麼會跟著你們公司一起去青島呢?”

“哦,旅遊唄。”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怎麼都想不通,他之前沒跟我說要出去旅遊,怎麼會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不聲不響去了呢?而且——還是跟你一起?”美鵑問最後一句話時,聲調降了半階,臉轉向一側,躲開了對視的尷尬。

“哦,是這樣的,那天我打電話過來,原想找你聊天,可聽他說你回了吉林,那——也不好意思馬上就掛對吧——嗬嗬,就隨便聊兩句咯,那聊著聊著——我發現他情緒好低落哦,就問怎麼啦?他又說生意失敗之類的話,哎呀耳朵也聽出繭了,後來——”裴思格頓了一下,眼睛追著美鵑的側臉,如老式顯示屏逐行掃描般快速測量她的心思,“後來我就勸他呀,不要老把自己悶在家裏頭,出去換換心情——”

“所以你就拉他一起去青島了是麼?算了。”美鵑打斷她,慢慢轉回臉,隱隱含著苦澀的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嘴巴上講“沒別的意思”,其實心裏很有意思,可如今人都沒了,有再多的意思也隻得“算了”。

甄伍聽到兩人朝臥室走來,趕忙閃入壁廚——平常掛他衣物的那半邊,心中邊罵自己“廢物”,邊又暗自慶幸進門時習慣性將皮鞋插回了最底層他的專屜。短短幾秒的檢討之後,他卻又悲哀地記起,那隻LV手袋還在床尾……

“咦?這隻手袋怎麼會在床上?”美鵑疑惑的發問聲。

“是嗎?”裴思格緊隨其後進門,目光緊張地環掃四周,“大概是你記錯了?總不會有人回來的吧。”

“也許吧——什麼?你剛才說‘回來’——什麼意思?”

“哦不——我有說——‘回來’麼?我是說進來呀。”裴思格的緊張升級,壁廚裏的甄伍更是連呼吸都隻敢循環於喉舌之間。“對了鵑,上午追悼會上你看到有陌生人來麼?”裴思格顯然是慌亂中錯上加錯,為從泥潭中自拔,不惜自掘了另一個陷阱。

“沒有啊,來的我都認識啊,怎麼了?”美鵑的疑惑中夾雜了些許不耐煩,“我說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沒有,沒有啦——咳!我這不是怕你太傷心嘛,結果越是怕就越是投五投六沒話找話了——是我不好啦。”

美鵑突然站定下來,驚恐地瞪著裴思格,道:“這麼說,你下午的話真的都是在騙我了?你講過‘甄伍吃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回來’的,騙我的對嗎?我早就該猜到的,一個禮拜都過去了,他要沒死,從青島走也走回上海了……”那眼神由驚恐漸漸暗淡下來,變為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