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局中套(1 / 3)

“不是哦,我說的不是普通資質,你看這個……”甄伍展開了一張紙,遞到趙鳴麵前,“這是我在網上查到的,有機鍺元素,要聽清,不是無機鍺哦,是天然植物裏提取的有機鍺,無毒,主要功效是提高人體免疫力、抗癌、延緩衰老,原理很複雜,簡單說就是增加人體內巨噬細胞數量,這兩年在日本被炒瘋了。”

“你是說——把這種東西放到保健品裏?行得通麼?”

“那要看怎麼衡量,作為產品的新概念和賣點推出,當然行得通,但要深究有沒有用,那我不清楚,我隻敢保證吃不死人,目前國際上還沒有相關的臨床數據,隻聽講有人在小白鼠身上做過試驗,吃下去結果沒死,那我想,既然人也是蛋白質和水組成的,應該也不會有事。”甄伍蹺起了二郎腿,眉飛色舞,仿佛在談論一輛原本加93號油的汽車改加97號也是完全可行的。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今非昔比,國內醫療保健類產品從研發到生產許可、質量監督、檢驗檢疫,各環節都越來越嚴了,光有理論依據是不行的——對了,你怎麼突然對我的產品發生興趣了?”

“有錢賺我就有興趣咯,你別急著否定,聽我把全盤計劃講給你聽……”

原來,甄伍得知趙鳴從他老爸手裏接了班的這兩年中,經營中出現了很多問題,尤為突出的是產品質量和老客戶的維護方麵,加上全球金融危機,海外訂單驟減,國內大客戶也紛紛減少加工需求,而自己的品牌又始終難以崛起,遍布全國20多個地市的直營店全麵虧損,庫存積壓相當嚴重。若按成本價來計,大約有價值1000多萬的成品滯留庫中,眼巴巴等著產品過期、發黴。用趙鳴自嘲的說法,他接手以來做的最轟轟烈烈的一件事,便是花了兩年時間把老爸前三年賺取的利潤全部移到了倉庫裏。和甄伍一樣,趙鳴的事業其實也已走到了生死攸關之際,眼看著幾百名工人的工資都快發不出了,隻不過,尚未到最後清算的一刻。

於是甄伍就打起這批庫存的算盤,有機鍺元素的相關資料確實是他從網絡上無意中取得的,看完後好一陣心潮澎湃。假如這世間真有對抗癌細胞的良方,那豈不相當於一個聚寶盆麼?關鍵還不在於那良方是否真的存在和立竿見影,而在於這種假想是否成立或足夠令人心動?世間總有這樣一些絕對完美的東西,它實際上隻存在於人們的幻想當中,比如長生不老仙丹之於秦皇,再比如時光穿梭機之於科幻迷……三分信七分疑,他們追求的往往隻不過是那樣一個虛無的構思。

於是他搜集了大量與有機鍺有關的參考文獻,並大致了解了有機鍺原料的國內和國際報價,直到他堅信理論上完全站得穩腳及操作上完全具有可行性後,便開始了整套商業模式的策劃——說白了,其實那就是一套商業詐騙計劃。

他一方麵要說服趙鳴與他合作,購入有機鍺原料,通過某種簡單工藝摻入那些庫存產品中,然後改換包裝待價而沽,美其名曰:助趙鳴盤活庫存,擺脫經營困境:二方麵需要趙鳴再去說服他老爸出馬,在檢測、生產許可、市場準入等諸多環節疏通管道、搭橋鋪路,以確保從生產到銷售看上去“一路暢通”——僅僅隻需“看上去”一路暢通:三方麵,也是最關鍵的一環,由甄伍發起成立一家空殼貿易公司,與趙鳴的廠就這種“新產品”簽定正式的、長效的全國獨家總經銷合同。趙鳴不直接參與公司的經營,而是在幕後提供資金幫助——主要是新公司的運營資金。細算下來,注冊資本200萬可由代理公司墊資後抽逃,無非也就是支付點手續費,而真正意義上的運營資金也無須多,10名員工3個月的工資及一些最基本的辦公支出,七七八八、零零總總加在一起,10萬元封頂。

而這3個月中所要做的事情就稍微複雜了一些。首先要快速建起一個創業投資網站,虛擬網站的實體背景,要做到與公司絕緣,整體包裝一下便可在互聯網上大肆推廣,把名氣做大。然後以網站的名義舉辦一屆聲勢浩大的“優秀創業者大賽”。當然,主辦方、協辦方、評委會等這些清一色是虛擬的,隻為吸引一些創業者來參加。倒不怕無人參與,因為連參賽者也是可以被虛擬出來的,所以,這還不是重點,最主要還是想吸引風投的眼球——據他所知,此類大賽最入那類風投的法眼。

最後,冠軍得主自然是他們自己的貿易公司,獲獎項目也自然就是甄伍的商業(詐騙)計劃。終極目標是要以權益融資的方式吸納風投的入股,然後依據《全國獨家總經銷合同》,拿著人家的錢采購趙鳴那高附加值、具有核心競爭力的“新產品”。至於說貨物價值轉移之後的事,甄伍就懶得多想了,他天然地以為,即便趴著不動,產品營銷絲毫進展沒有,他總也有辦法金蟬脫殼。說到底,與投資方融為一體後,經營上的得與失,那可就是生產隊裏的事——說不清了。況且何謂“風投”?沒風險招你來幹嘛?

趙銘交叉於胸前的雙臂卸了下來,抖動的雙腿也於台下戛然而止。甄伍的話令他訝異,他是真沒料到,生就一副老實厚道相的甄伍,經過地產行業裏一番痛徹心扉的洗禮,而今蛻變得竟如此徹底,夠犀利,夠狠毒!從甄伍那詭譎的目光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窮凶極惡的賭徒在嘶吼:老子要翻盤!

“你有沒有意識到這是徹頭徹尾的商業犯罪?”趙銘故作鎮定,盡管他此時已然動心。

“每一起商業犯罪,都是一次失敗的營銷,成功了就不同了。”甄伍含起一根煙,目空一切地昂起頭。

甄伍的自信也許來源於他足夠的觀察與充分的思考,這一點趙鳴無從考證,但他此刻也許等的就是這樣一顆定心丸。在中國做實業實在太難了,處處遭盤剝,時時受擠壓,越來越多的實業家轉戰資本市場,正是為了保住那點血汗,遇壟斷繞道行,與泡沫同成長。真正想於苦海無涯的實業中守住一份屬於自己的產業,那幾乎是癡心妄想,稍不留神就被無情的市場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