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裴思格怒了,可轉眼又軟了下來,心虛,進而恐懼,“你——不再愛我了麼?”
她自己也沒料到會淪落到如此在意一個男人,不就是一個男人麼?她變得不再灑脫與飄逸,更象是帶著沉重鐐銬的俘虜。
“世界在變啊,格格,你一向不是這麼天真的——是誰說的愛情恒久遠?我說愛情不過就是人生函數中的一個變量,男人女人都會變,不變的隻有當中的等號,愛情隻為滿足等式的平衡——我好象跟你講過的,那次在公園的長椅上看到兩個老人,滿頭白發靠在一起,我看了感動得要死,幾乎天天都能看到,可後來一打聽,老頭、老太都已經是第三次再婚了哇——這年頭,還能指望跟誰白頭偕老麼?”
“你的意思——從今天起,我失戀了咯?”裴思格錯愕,茫然。
“不存在的,失敗者才會失戀,你怎麼會是失敗者呢?不過是給長久被捆綁的心放個假,等假期過了,換根繩索再捆綁——趙鳴不就是這下一條‘繩索’麼?我才是失敗者,我才會失戀,既認輸來又認命,出局啦——所以放你長假咯——”
甄伍冷嘲熱諷,有些趾高氣揚,心說:原來你也會失戀啊,你不一向很高傲的麼?裴思格看上去是崩潰了,坐在車裏掩麵抽泣,手中的線路卻遲遲不舍掛斷,仿佛是跟這個男人的最後一通告別電話。
“阿伍——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好麼?”
甄伍沉默,約摸一根煙的功夫,還是動了惻隱之心,語氣不再那般決絕,道:“我是真沒想到啊,一輪,一輪,輸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慘,實在是跟不上,也玩不動了——與其這樣成天在焦慮中苟延殘喘,倒不如真的死了還幹淨些——或者等我手頭上幾件要緊事辦完,幹脆去投案自首算了——說真的,我現在倒真渴望去牢裏呆一段時間,大概隻有那樣才能讓一切都慢下來,自己也才能真正安靜下來——不想再這麼疲於奔命了……”
“太可怕了——你怎麼會這樣想?不行!我絕對不許你去坐牢,那樣的話,我怎麼辦?”
“嗬嗬,哢了啊,還沒醒?唉——早就想告訴你的,你吧,每次都入戲太深——我已經完了!假使你還念及舊情,就幫我在趙鳴麵前求求情吧,放過我,我鬥不過他,也實在鬥不動了,那樣的話也不枉我曾經對你好過。”
“我是不會再理他了,已經不欠他什麼了,我現在一門心思就想跟你在一起,我不要求什麼,隻求能回到以前就滿足了——真的!你信或不信反正我就是這麼想,平常我嘴巴是不講的,心裏曉得,其實——我早就離不開你了。”
隻有裴思格自知,言過其實了,直到剛才那一刻,她還驚訝於自己異乎尋常的“癡情”從何而來。
“可能麼?”甄伍其實還是信了,電話那頭,他的眼圈是紅的。
“你想我嗎?”
“……”
“你講嘛——我要聽真話!良心話!看不到你臉,我也曉得你有沒有在騙我!”
“嗯!思君憶君,翠銷香暖雲屏,更哪堪酒醒。”
“下作胚!沒正經!那你還要不要我啊?”
“你剛才講見過亮亮?他哪能講?”
“沒哪能講,他講錢在他那,你信麼?”
“鬼才信,肯定被天能擄走了,他是開玩笑的吧?”
“嗯,我也這麼想。”裴思格提了提肘,又回到了正題,“不要搗糨糊,講!你還要不要我?我警告你!隻有一次機會哦!答錯了後果自負!”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心理優勢竟又鬼使神差般逆轉向了裴思格的一邊。“快講嘛——”裴思格雖嘴巴上催促著,心裏卻已有七分篤定。
甄伍終究沒能逃出這小女人的掌心,可憐他早已習慣了,並未意識到有何不妥。
“給我一段時間吧,總要考察考察的,萬一你又騙我——”
“呸!呸!呸!”裴思格一連3個幸福的“呸”。
倒不怪甄伍笨,他倆的角色分配天生如此,甄伍無力改變,其實最重要是也無心。在他還沒“變臉”之前,裴思格曾當著啟亮的麵調教過他。KTV裏跟他玩遊戲,老是輸給他,一杯接一杯喝,玩著玩著竟動了真,心裏怨恨甄伍也不讓讓她。於是……“人在江湖飄呀,哪有不挨刀呀……”話音未落,隻聽真的“啪啪”兩記耳光,甄伍被左右開弓刮了個眼冒金星。從小到大還是頭一回被人刮耳光,驚愕地頓在那裏,愣住了。啟亮見狀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擠到兩人當間坐成了人牆,拿手去輕撫甄伍的背,“白相相,白相相的……”裴思格卻沒事人似的去了洗手間。
等她再回來時,就瘋狂地點歌、唱歌、切歌,還要逼甄伍為她伴舞。甄伍沒反應,她便撒嬌黏到他腿上,裝腔發酒瘋。甄伍想撥開她,卻被她翻身咬住了大腿,“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她曉得甄伍是最吃這一套的……
甄伍最終沒有答應立即與裴思格見麵,說還有要緊事要辦。問他什麼事,他卻不肯說,之後就再也沒開過機。接下來的幾天,裴思格心神不寧,閉門不出,惶惶不可終日。直到冤家趙鳴再次找上門來。
“我不想為難你,告訴我阿伍在哪裏,我立即消失。”
“你趙鳴人前人後也是個體麵人,不要這樣無賴好麼?”
“嗬嗬,你可以不講,等我拿他揪出來,你也一道完蛋——我會打110,夠體麵麼?”
“隨——便!”
“你可以的!走著瞧吧!”趙鳴憤然離去。
“喂!”裴思格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你忘了樣東西。”隨即擲向趙鳴,齒縫裏斬釘截鐵道:“兩——清!”
趙鳴轉身躲不及,正中腦門,“冊那!夠絕情,我喜歡!”但他並未彎腰去撿,而是一臉尷尬的苦笑,徑直朝大門口走去。
啟亮自經曆了那夜澱山湖的魅惑,心湖裏也同樣泛起了陣陣漣漪,卻又不敢主動聯絡裴思格,隻敢到網上去搜她的博客。搜是搜到了,但上麵最近一條博客,距今也有半年辰光了。啟亮隻在她的相冊裏匿名加了一條無趣的評論:“好靚的囡囡,記得回來種地。”發完就自覺是句屁話,連罵自己廢物。
袁靜自啟亮回來後,一直跟他冷戰到今天,也不問他那晚去了哪裏,跟誰在一起,做了些什麼。啟亮倒落了個清靜,封閉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不肯出來。可漸漸的,袁靜就發現不對勁了,睚際餘光間,啟亮的嘴角常莫名其妙地掛著羞澀的笑意,時而又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態,小姑娘思春樣的。袁靜想:冊那,跟我軋朋友的辰光也不見這副嬌羞麵孔,定是外麵有花頭了。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發作了,“講吧——她是誰?”
啟亮一愣,見袁靜端來了一大杯冰鎮果汁,預感她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你講的哪個‘她’?”
“還有哪個‘她’?就是你外麵的那個‘她’咯——”
“哪個‘外麵’,哪個‘她’啊?你到底在講啥人?”
“還要裝?就是那個讓我家男人春心蕩漾、發癡、浪笑、神知乎之的那個人咯——”
“啥人‘春心蕩漾、發癡、浪笑、神知乎之’了?神經病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