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間蒸發(1 / 3)

10分鍾後,甄伍聽到客廳裏趙寬佑高聲講電話的聲音,象是一通報修電話,他趁機去了後院,從起先爬進來的地方又翻出了牆外。他在心裏萬分沮喪地再次宣告了計劃的失敗。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兩個小時之後,倒黴的趙寬佑真的死於他精心策劃的“意外觸電事故”中。

到了局裏,美鵑害怕了,該交代的交代了,沒必要說的也被她東拉西扯說了出來。在她最終將“羅馬假日”連同常麗芳也全都扯出來之後,她又一次暈倒了。醒來覺得後怕,哪怕再堅持一小會,她也許連甄伍的詐保案也順帶全交代了。這可能也是強迫症的一種,焦慮中往往將結果設想至極端。

沒多久,美鵑出來了,“羅馬假日”當天便被勒令停業整頓。三天後,卻又照常開門營業了,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唯一不同的是金卡會員名單中趙寬佑的名字被刪除了。

坐在辦公室沙發裏的常麗芳,望著手中那把從甄伍手上“買”下的鋼珠槍出神,哭笑不得。此時一個幹練的帥小夥敲門進來,“常總。”常麗芳頭也沒抬,指了指放於板台一角的一隻鼓鼓囊囊封好口的牛皮紙檔案袋,道:“7萬——等他上班出了門,交給他老婆——記得隨身帶支錄音筆去……”

這件事情之後,甄伍如人間蒸發般銷聲匿跡,跟誰都沒有再聯係過,最後見到他的人竟是常麗芳。

趙鳴辦完父親的喪事後去過那幢別墅,一個人去的。屋裏屋外仔仔細細查驗了一番,連車庫也沒放過,最終他得出一個結論——絕不可能是意外事故。

美鵑回到家後懊悔不已,隻怪自己心理素質實在太差,這回虧欠常麗芳的可太大太多了。於是在糾結了幾天之後,還是給她去了個電話,誠懇地道了歉。一是為“迫不得已”出賣了她,二是為瞞著她與趙寬佑私下聯絡。

常麗芳起先的確不悅,但幾句舉重若輕的埋怨之後,語氣忽又顯得格外輕鬆豁達,“沒事,姐姐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你哪能好比?也是形勢所逼,不怪你——再講,你我同學一場,你能自力更生接生意,我為你開心還來不及。”

聽了這話,美鵑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進而又扭扭捏捏提出要回“羅馬假日”上班。常麗芳很明顯地猶豫了,為難了,不過最終還是答應了她。

美鵑再次踏入“羅馬假日”的大門是在當晚7點鍾。進門時,穿越冷眼如織的大廳,幾乎是懷著避難的心情躲進了休息室。時間還早,一個客人也還沒有。

“來上工啦?”隻有她打來了個平淡友好的招呼。美鵑回以局促的微笑。

這個小姐妹叫於小惠,是湖南鄉下來的湘妹子。不知師從何方,精通一手“化腐朽為神奇”的美妝術,雖天生劣質,五官長得極不美學,可幾經勾描,便脫胎換骨般煥然一新。豐腴的身材,披上優雅的氣質,男人十之八九看不出她的出身。

小惠平日裏喜歡說話,算是姐妹們當中比較開朗的一個。當然,說她開朗,並非指性格陽光、樂觀豁達,僅僅是嘴巴連心,快且直爽,樂於向陌生人袒露心跡罷了。至於那心跡,多半不過是抱怨與自憐。說什麼大哥娶媳婦蓋房需要錢,老爸在村辦廠工傷致殘需要錢,弟弟妹妹上學需要錢……總之家中已舉債無數,還不上,也還不清,隻靠她這個弱女子一肩扛。父兄隻曉得她來上海尋生路,卻從不過問操持何種營生,象是有意在回避。哪怕她穿得象老上海歌舞廳裏的舞女樣的回家。

“唉——”美鵑深歎在心裏,也是個可憐人兒。

“真是叫天天不應,叫雞雞不來啊——媽咪啊,還要我等多久啊——”有客人已經在休息室走廊的盡頭大呼小叫了。

不過這倒挺意外,很少有這種素質的客人上門來,除非是那些空手而來的各路“庇護神”,卻也少見這般囂張,美鵑心頭不免有些發毛。

小惠從身後輕拍了下美鵑的肩,“準備一下了,媽咪快來了。”

小惠口中的“媽咪”不是常麗芳,常麗芳早幾年就已經脫離基層了。

和裴思格一樣,美鵑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甄伍。他的手機打不通,但自從取回遺失的手機後,幾乎每天都要給他發一條短信。

“伍,還好麼?”……

“伍,我不逼你,什麼時候想回來時再回來。”……

“伍,給我一點暗示好麼?我好怕……”……

直到這一條:“親愛的,你是我一生的愛,疾病已剝奪了我絕大部分的生命,請不要再殘忍地從我所剩無幾的時光中奪走我們的愛……”

甄伍終於回複了。

“因為心中熱烈的愛慕,問伊是否願作我親密的伴侶?伊說若非死別,決不生離……我一想到你——我終身的伴侶,若無信義與羞恥,頭髻上帶的鬆石,又怎會開口說話?”

“什麼意思?完全不懂。”

“倉央嘉措的詩,等你懂了,也就曉得我想對你講的話了。”

“伍,求你了,回來吧,你怎麼對我都可以,我隻想在最後的日子裏有你陪在我身邊……”

甄伍又沒信了……

美鵑每天於絕望中等待,卻仍舊不得不拖著虛弱不堪的身軀去上工。按照她的估算,大約要搭上整個暑假,連著做,才有資格排隊等骨髓。她常常想,人生的悲劇也許有千萬種,但最讓人心有不甘的,莫過於一個津津有味嗑著開心果滿口香的人,到最後一粒時卻不幸遇上了壞仁。

美鵑暗下決心,想盡一切辦法也要讓甄伍回來,於是她約了裴思格出來見麵。裴思格當然了解她心中的急,也很想告訴她:你哪裏曉得,我不也夜夜盼他歸麼?可最終裴思格還是給了她建議。

“亮亮也許曉得——不過就算他曉得,也未必會告訴你——試試看吧。”

這其實也不算是很象樣的建議,裴思格又不是沒試過,澱山湖賓館那晚,她騎在那頭死豬的身上,卻隻聽他不停地夢囈,“阿伍,不要搞我——是天能——我發誓——”但心中也無奈,她一萬個不情願成為美鵑的情敵,即使是她,也覺得過於殘忍,不要說對於美鵑這種善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