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湖,江湖(2 / 2)

那天,他不到三個鍾頭要了四元多錢。他不要了。我以為他是拿著錢買衣服哪,不料他亦有家。回到家中,一會兒出來,亦穿上大棉袍、棉馬褂、棉褲、棉鞋,戴上皮帽子出門亦坐洋車。我莫名其妙。他到了第二天又赤著膀背,穿條單褲向人要錢,求人可憐。我最納悶兒的是那麼冷的天,三四個鍾頭會凍不壞他!其中定有不怕凍的妙法。我把這事記在心裏,沒事的時候和江湖的朋友閑談,偶然談到這假乞丐不怕凍的事兒,有個江湖人某君知道其中的內幕。

某君說:“世上的善人雖多,可是善財難舍。普通要飯的乞丐,怎麼說得可憐亦沒人注意。這種假乞丐,每逢冬天出去騙財。在未出去之先,他買一斤好燒酒,一塊紅礬,脫下衣服來,用棉花沾酒,往皮膚上擦紅礬,擦完了之後,用極少紅礬置於酒中,把酒喝下肚去。工夫不大,紅礬與酒性均發了,那身上如火炭般熱,再想穿衣服亦穿不住了。他這樣弄好後,往街巷裏向行人要錢,有個三四個鍾頭絕凍不壞他。要完錢,回到家中,可得穿上衣服往澡堂子大洗特洗,洗完了吃東西。照這樣,幹上幾個月,那紅礬的毒質在皮膚之上,一到了春天就會發作出來,能夠像爛桃似的遍體鱗傷,久治不愈……社會裏的人都是顧眼前,不管將來。那真聰明的人沒這種舉動呀。”

騙術在幾十年後的今天依然盛行,像書中出現的“碰瓷”、“倒頁子”等,在今天更是隨時可見。時代在變遷,為什麼騙術卻常用常新呢?其實道理很簡單,無論時代怎麼變,人心都是肉長的,善良不變,貪圖小便宜的心理沒變,懼怕惡人的心理也沒變,隻要人同此心,騙術就總能得逞。年年提防,可還是防不勝防。總體來說,以前的“江湖”雖然顯得很深,但受騙者比例還是比較少的。現在則更甚,騙子無處不在,花樣翻新,他們無需“春點”,潛伏在網絡聊天室裏,混跡於常人中,很難識別。江湖代代出新人啊!

《江湖叢談》裏還介紹了相聲和評書等曲藝形式的沿革。比如,唱大鼓書的門戶在北方幾省為“梅、清、胡、趙”四大門,在黃河南與大江南北,則為“孫、財、楊、張”四大門;張三祿乃相聲發始創藝之一,其後相聲分為三大派:朱派、阿派、沈派等。人們管這種靠耍嘴皮子掙錢的方式叫做“平地摳餅”。這些純草根的藝術是從北京天橋、天津三不管、營口窪坑甸等地方露天演出走出來的,如今進入殿堂,也就進入了掙紮的死亡期,所謂“生於民間,死於廟堂”。早年間藝人們普遍沒有文化,各種沿革就靠口口相授流傳下來,連闊如的記載無疑是寶貴的史料。說起來,真實的江湖很無奈,經過世態炎涼,嚐盡人情冷暖,方為江湖。江湖是舊製度的一個反諷。一個和諧的社會,不應該有死角。

(王國華文,原載《書屋》2006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