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沒有現代氣派高樓大廈,沒有密集擁擠的商業街。雖看到有掛著外資招牌的樓房在興建,但尚未完工。萬象目前最高的建築物可能還是我們住的旅館——總共3層。木地板、木床、木桌椅,清潔樸素。隻在樓下餐廳裏擺了一架電視機,收的是泰國節目。老撾自己沒有電視台,一切隻憑自己眼睛去觀察。

我對老撾的觀察,是從第二天黎明開始的。

不到5點鍾,我洗漱完畢,輕輕下樓。街上每隔不遠便有幾個女人跪在路邊,麵前放著個竹籃。老婆婆們都神情莊嚴,雙手合十,口念佛號。小姑娘和少女跪的姿勢極為優美,偶爾會把頭湊在一起,小聲咬著耳朵說幾句什麼。

從路口的拐角處,走出來一隊披黃色袈裟,提布袋食缽,光頭赤腳,雙目低垂的和尚。走在前邊的最年長,走在後邊的隻有10來歲,成一列縱隊,每個和尚在每一位跪著的人麵前經過時都停一下,雙手合十,口誦佛號。跪著的人便從籃中捏一小捏米飯放進和尚提著的缽中。一隊走完,一隊又接上。和尚向這群人化過緣,就轉向下一群如法進行。我掏出照相機搶拍了兩張照片。出於好奇,想數一數到底有多少和尚經過。但是,沒數幾隊就已到吃早飯時間,而和尚的隊伍還源源不絕……

在飯桌上,我問倫薩萬先生:每天有多少和尚化緣,多少施主舍飯?他說不用統計,全市有多少廟是有數的,廟裏有多少僧人就有多少人化緣。他們的齋飯都是當天化來當天食用,不留存貨。至於施主嗎,老撾人民個個都是施主,一個人出麵代表全家。

我開玩笑說:“總要把共產黨員除外吧。”

他們說:“不,老撾政府明令規定佛教是國教。黨員敬佛是合法的,組織上並不要求黨員叛教。”

與此相關,老撾最可觀的建築物就是寺廟。

老撾在相當程度上還處於自然經濟狀態。城市建築有點像中國三四十年代廣西、雲南的中小城鎮。鄉村和中國傣鄉相似:竹樓、椰樹和水田風光。但比起西雙版納、瑞麗等地來,似乎貧瘠和蕭條點。唯獨寺廟卻比中國的“緬寺”(因緬甸大小金塔寺聞名世界,中國人稱南傳廟宇為緬寺)輝煌壯麗,數目也多。一座有一座的特點,布局很少重複。

南傳佛教屬小乘,其廟宇和大乘與藏傳寺院不同。一是不設塔林,塔就建在院中,也並不隻藏舍利或僧人肉身,國人都是信徒,親王、大臣多為得道之身,坐化後也可葬於寺,築塔藏之。這樣,塔的數目不僅增加得快,而且修得堂皇精致,成為寺中一個景觀。二是信徒還願有再塑金身之慣例,誰許願得到了滿足,要塑一尊佛像送進廟內。所以,老撾廟內佛像總比和尚多。還願的佛像多是以木為胎,外包金屬膜,單捧一尊在手中觀賞,不見出色,但成千上百累積成一座佛山,感覺就大不相同。在琅勃拉邦,我們曾沿湄公河逆流而上,舍舟登山,沿著小路蜿蜒而上,來到一洞口,那洞深處就有兩座這樣的“千佛山”,在燭光照耀之下別有一番神秘氣氛。

§§南洋歸來話南洋

“無事忙雜記”是沒事找事的閑聊。近來“閑中偷忙”下南洋,由南到北穿過馬來半島,就停筆半年。在此應向編輯和讀者道歉。這次去南洋跟天津也有點關係。一是小時候在天津學會唱兩首歌,“漂洋過海賣喲雜貨,漂亮的姑娘啊,風波浪時危險多……”“我想到南洋群島椰樹林中走一遭,我想到菲律賓去找那親人小嬌嬌……”使我產生對南洋群島的向往;二是蔣子龍兄去了南洋和緬甸後,回來對我說了他的見聞,更增加了我要親眼一見的衝動。

去南洋頗有收獲,一路上各國都在紀念二次大戰和抗戰勝利五十周年,這才知道二次大戰中中華兒女不僅在老家與日本侵略者進行殊死搏鬥,在南洋群島,在東南亞的抗日戰爭中,華人也立下了不朽功勳。新加坡、馬來西亞報紙上介紹的抗日英雄,其姓氏大多在“百家姓”內。抗日展覽會上展出的抗日宣傳品,不用翻譯全看得懂,因為大部分都是中文。抗日戰爭為這些國家爭取獨立打下了基礎,因此那裏開國功臣中,華人占重要地位。以馬六甲為例,馬來西亞人把馬六甲看作其國家的發源地。最先在這裏建立殖民統治的是葡萄牙人,隨後荷蘭人打敗葡萄牙人取而代之,從此統治馬六甲三四百年。在那裏建立最早也最漂亮的街就稱作“荷蘭街”。二次大戰殖民統治的軍隊投降了日本軍,當地華人卻勇敢地擔負抗日救亡的重任。抗戰勝利後,又和當地各族人民一起為爭取獨立而鬥爭,如今這條街就以華人領導者陳禎祿的名字命名。而被該國人民親切地改稱“中華街”了。在馬六甲鄭和遺址“三寶井”旁,豎著一塊抗日戰爭紀念碑,碑文全部是漢字!

這次遠遊印象最深的就是馬六甲的那條“中華街”!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它,就是“比中國還中國”!整條街的房屋都是純中國古代民居建築的樣式,瓦頂磚牆,圓柱木窗,前出廊後出廈。本來門旁掛對聯,門上刻文字,是“中國發明”。可若非過年,你能找到整個一條街,家家對聯,戶戶刻字的嗎?這裏整條街每家大門口都有木製楹聯,大門上刻著“河圖,洛書”之類的大字,字體渾厚,絕對比眼下京津一帶店鋪的牌匾寫得像樣。

這街上的人保留的中華風俗,很可能比現今中國本土保留的更多更純。比如說過年過節,孩子們必定要跪在地上給大人磕頭,清明節,七月七,祖先祭日都要擺設三牲祭祀。結婚禮服男人是長袍,女人戴鳳冠,向長輩行三拜九叩之禮。早些年新娘還必須在鑼鼓喧天聲中用花轎抬進門。

更令人驚奇的是,這街上的人卻並不被認為是馬來西亞華族人口中的一部分。他們單獨有個名稱;叫作“峇峇娘惹”。“娘惹餐館”遍布馬來西亞,絕不與中餐館混淆。因為這街上的婦女雖是用中國式花轎抬進門的,說的卻是地道語,平時也是馬來人裝束。但他們也不被視作馬來人!

出於好奇,我稍作了點調查,原來這街上的人是到達馬來半島最早的華人,他們的祖先從明代就在這裏落了戶,有的幹脆就是跟著三寶太監來到此地留下未歸的。那時華馬兩族還沒有太嚴格的宗教隔閡,華人與當地馬來姑娘結成連理,實行一家兩製,一邊通用馬來語,吃馬來飯,一邊仍可保持中華文化和佛教、道教信仰。生下的男孩子叫作峇峇,生下女孩便是娘惹,便衍生出這一特殊的民族交融的文化現象。現在馬六甲全市通用華語普通話,峇峇娘惹的普通話也是後學的。

與此相似,馬六甲還有個葡萄牙村。葡萄牙被荷蘭取代了宗主國身份後,他們的居民沒有全部返國,留下來的就聚居在這村裏。如今也過了三百多年,看模樣已與當地人沒多大差別,但仍保留他們的文化傳統和生活習慣。並且都會說古葡萄牙語。那是跟現在的葡萄牙語不同的一種語言。現在的葡萄牙旅遊者來到這裏,兩邊誰也聽不懂誰的話。可這給葡萄牙學術界提供了極大方便。當他們要研究古葡萄語時,馬六甲葡萄牙村成了唯一可靠的活樣板。

§§馬來西亞的“大伯公”

上次談了馬六甲的“娘惹”,其先祖從中國移居南洋,已達六百餘年,仍嚴格的保持著中華文化傳統。這使我感歎不已。為此我特地到三寶井和華人墓地去表示一下敬意。

三寶井在寶山亭外。井口甚大,是鄭和到達此地時,在當地掘的第一口井,至今甘甜清冽。但為了保存古跡,人們把井口加了蓋,並上了鎖。隻供瞻仰,不準使用了。

寶山亭是中國式的廟宇,巨大硬木佛龕前是香爐,燭台,頂上吊著長明燈。院中左側有一尊三寶太監鄭和的石像。正殿內香案後佛龕中則立著一個被香火熏黑了的金字神主,上寫“大伯公之位”。我問陪我的當地華人作家唐林:“這裏人稱呼三寶太監為大伯嗎?”唐林說:“不,這裏供的大伯公是最早到檳榔嶼開山辟田的華人祖先,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這三兄弟被我們統稱為‘大伯公’。”再深問他也語焉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