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天,我就用各種辦法探尋大伯公的來曆。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叫我打聽了個大概其:

大清國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檳榔嶼還是個荒島無人居住,有一天有三個中國人遇到海難,抱著木板隨海浪漂到了這個島嶼。絕處逢生,三個人就撚土為香結成異姓兄弟,齊心協力在此地創造生存條件。最年長的叫張理,老二叫丘兆祥都是廣東大浦人。老三名叫馬福春,是福建永定人。老大是村中教書先生,頗有學問;老二是鐵匠,老三是個燒炭工人。這三個人親密合作,找了個洞穴住下來,吃野菜,穿樹皮,鑽木取火,開山辟田,耕種漁獵,白手起家,當起了檳榔嶼最早的開發者。因為這島上有了人,此後才陸續又有人來謀生,但人口增加極慢。據文件記載:四十年後,荷蘭探險家萊特上校到了這個島上,他當時統計全島也隻有58人居住。還大部分是流動的漁民。隻有這三個中國人是長期定居的。

此後百年間才有更多的華人陸續來到島上。那時大部地區仍處在原始狀態,海灘上一片荒涼,原始森林中野獸出沒,麵對嚴酷環境,有人要退縮,先來者就以三位大伯做楷模,教育他們繼承華人勤勞刻苦,不畏艱難,赤手創業的族風。果然經過幾代人前仆後繼的奮鬥,檳榔嶼成了南洋聞名寶島。一代代華人移民口口相傳,大伯公的業績成了他們困境中奮鬥的精神支柱。大伯公的形象是民族性格的化身。大伯公是華人心目中的神靈。後代們在大伯公的墓旁修了廟宇,香火極旺。傳說大伯公是中國夏曆四月十四日這天夜間漂流到這島上的。每到這一天,全島華人都要趕到廟裏來,先點著香在爐中悶著,大家屏聲靜氣,在月光下望著海灘上大伯公登岩處的一塊巨石,隻等潮水一漫過巨石,馬上燒燃香火,燒得火舌衝天,眾人齊聲歡呼,向大伯公頂禮膜拜。據說看那香煙火苗的走勢,可以定全島當年的運氣。所以連當地官員都要來進香看火,為本州當年發展前景作預計。政府還把市區最古老的一條街命名為“大伯公街”。

檳州成了經濟發展地區之後,人們帶著他們的創造精神向外擴散。隨著當地華人的足跡,大伯公廟就遍及了馬來西亞全國,我在馬來西亞就不止瞻仰過一處大伯公的聖地。甚至在很小的鎮上都有大伯公廟,香火同樣旺盛。

在馬六甲寶山亭背後,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山坡上一個挨一個排滿華人的墳塋。因為時間有限,我就近看了幾座,是嘉慶、道光年間的,保存得完好如初。後邊有些更古舊而頹敗的,估計年代更遠。我朝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對華族的先人在海外艱苦創業的精神充滿了敬意與驕傲。心中想:沉睡在這地下的華人,每個都應享一份開拓者的香火。因為,大伯公是華人的總體形象。

§§在南斯拉夫的日子裏

從報上知道,南斯拉夫的局勢不平靜。許多國家在幫忙想主意,出主意,改變主意。誰也說不上會發展到哪一步。為此我掛念起在那邊的幾個朋友來。

對以前的南斯拉夫,我有許多可回憶的地方。1985年我到南斯拉夫時,感到那裏自由空氣頗突出,商品也算豐富。我在貝爾格萊德住的旅館窗外就是個露天酒吧,從中午就上座,晚上是高峰,隔著窗戶看到人們圍著酒瓶爭論政治,討論經濟,也可以看見有人坐在角落裏彈吉他給他的狗唱歌。人們總要坐到後半夜才慢慢散去,有的人就一直坐到東方發白,我曾為此有點迷惑不解。“黑夜白天在這坐著,什麼時候是幹活時間呢?”其實我這是操的八杆子打不著的閑心。我去經濟聯合體看過,生產率不低,質量也屬上乘。在當時比我國福利還強些。我在南斯拉夫商店買了件西裝,不久我又在東柏林買了一件。兩件相比,南斯拉夫的既好又便宜。還不是便宜三塊兩塊,便宜一半還多。不過那是我初到南斯拉夫時買的。到離開時也漲了一半價錢了,南的通貨膨脹也給我留下了印象。

南斯拉夫人直爽,熱情。這種性格跟他們的自由空氣結合,就給我的印象更深。當然,也有使我這個東方人不太習慣的地方,比如中國人以前時間觀念不強,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才有點改變。我總以為這是中國人特有的缺點。到了南斯拉夫才知道,這裏通知三點開會四點鍾還沒開的事是經常發生的,而且主持人並不為此道歉。在中國,如果來個外賓表示對我們某位曆史名人很崇敬,不管我們個人有何不同看法,對客人的這番好意我們總是感謝。可有次我說要去參觀鐵托故居,一位自由派作家就對我作出個不屑的表情,冷冷的說:“我隻搞文學,不搞政治,也討厭任何政治權威和崇拜他們的人!”

這些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喜歡不喜歡都與我不大相幹。

我是去參加在馬其頓召開的“斯特魯卡詩歌節”。我不是詩人,那邊的朋友請我去,是有件事要和我協商。

在前一年,我方和南斯拉夫簽了個協議,各出一本對方的詩集。我們把中國詩稿翻譯出來後交給南斯拉夫,請他們選編,他們已經出版了。他們的詩稿我們也翻譯出來了,可還沒出來。他們想快點出來。

我們何嚐不想早點出版?可是他們選的詩裏,有一位作者算不算南斯拉夫人國際上頗有爭議。對這詩人的爭議。是由於對與他有關的那塊領土有爭議。這是場我們既不了解,也不想參與的是非。以前有人把他的詩選入另一國家的詩集裏,我們請求對方割愛了,現在這邊又編入集中,我們怎麼出法?

我就帶著這麼一腦門官司上了飛機。

8月22日早晨上的飛機。飛了十六個小時,吃了四頓飯,經過莫斯科一站,到布加勒斯特又站了站,最後到達貝爾格來德是當日中午。這個帳怎麼算法我始終沒弄清。隻覺得照樣過日子,很有點一天等於二十年的勁頭。

來接我的南斯拉夫聯邦作家協會的外事秘書叫波芭。雖然頭次見麵,互相卻都熟悉。因為我們倆是同行,都管外事。我們兩家有長期的交流協定。每當訪問南斯拉夫的作家回國後,總要在作協講一下訪問經過,參觀心得。也帶來南斯拉夫作家協會的要求和意見。他們總要談到波芭。在他們口中波芭是個又漂亮又能幹的女人,而且非常年輕。

有這個印象,一下飛機我就認出了誰是波芭。她站在中國參讚柴先生身邊。三十來歲,舉止高雅,婷婷玉立,顧盼神飛。她向我一招手我走了過去,握著她的手說:“你是波芭,關於你我知道得很多。”她笑笑指著身旁一個人說:“噢。你不會比她知道的更多!”身邊這人是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波芭介紹說:“這是我的女兒。”小姑娘就給我行了個屈膝禮。

波芭宣布大家請到餐廳去吃飯,吃過飯繼續上飛機,直接去斯特魯卡。

進到餐廳後我們又見到了兩個人,一個是位希臘詩人,他也不會說塞爾維亞語或馬其頓語。隻跟著我們一塊吃,一塊走,我們說笑時他跟著傻笑。還有一位是南斯拉夫聯邦作家協會的秘書長伊萬,伊萬尼。南斯拉夫作家協會主席,並無固定的人選,也非專職人員,而是由各共和國的作協主席輪流坐莊。但秘書長是專職,真正主持工作的負責人。伊萬,伊萬尼曾任過多年外交官。他能把精明與善意完美的結合在一起,是很好合作的對手。我被安排坐在他對麵。我們先碰杯喝了兩杯酒。幾句寒暄過後,他就說起主題來了,他說:“《中國當代詩選》他們已經出了塞爾維亞文本和馬其頓文本兩種文本,很受歡迎。但南斯拉夫詩選中國還沒出來,這裏的人很關心……”

我心想還沒出機場就開始了,這位朋友未免急了點。就輕描淡寫地說:“唔,我們發現有一部分詩和以前我們出過的有些重複,也許要重新選擇一下,所以就耽誤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