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十分抱歉,卻也為小明感到委屈。作業布置得那麼多,孩子要忙到半夜三更,能怨孩子遲到嗎?
我很想當麵向她提個意見,希望她能手下留情,減輕一點學生的負擔。但一想到提意見容易,提罷意見的後果難料時,話已經到了嘴邊,又硬是咽了回去。
我想別的孩子作業一樣的多,人家可以不遲到;別的家長一樣受罪,大家都不吭氣,我何必再把周小萍得罪一回呢?
於是,我除了表示歉意,還保證:“請周老師放心,我們以後會注意。”
我是謙和地笑著回答的。放下話筒後,我的心裏很不舒服,一點倦意也沒有了。
二〇一一年一月七日,周五,小明一到家就叫苦不迭:“媽媽,今天的作業太多了!”
說著,就從書包裏掏出一個藍色的軟抄本,遞給我,讓我翻開看。他說:“我都抄在上麵了。”
這是一本有著八十八麵的語文作業本,一周之前我才交給小明的,幾天的工夫就已經基本上被他寫完了,這天周老師布置的作業就被小明抄到了本子的最後一麵。雖然這是周六、周日兩天的作業量,卻有九項之多:
1,全部做完練習冊;
2,訂正卷子,請家長簽字;
3,抄完二、三單元一點通;
4,抄第 49 頁詩、77 頁三字經及第八課;
5,讀背所有的課文,家長抽查簽字;
6,作文《水的自述》,再寫一篇自擬題目的作文;
7,每天在家長的幫助下聽寫四十個詞語;
8,請家長監督複習所有內容,並檢查作業成績;
9,給自己寫評語(性格、愛好、學習、品德、對以後的打算)150字,須家長簽字。
我簡直不敢相信!兩天的時間,居然要完成這麼多內容的作業?周小萍老師瘋了嗎?
讀背所有課文?注意,需要讀背的,是“所有課文”!
抄完二、三單元《一點通》?小明前幾天抄了一個單元的《一點通》,就抄了整整九頁紙,要求抄完兩個單元,就是說,至少要抄十八頁!有這個必要嗎?
這個《一點通》就很可疑,它既非正式教材,也非學校內定的教材,這是周小萍個人要求學生必須購買的。說白了,這個所謂的《一點通》,不過是那些唯利是圖的出版商打著“輔導教材”的幌子,看中的是數量巨大的家長們這一“消費者”的錢袋子。其實這種《一點通》在市場上有好幾種版本,而周小萍偏偏指定她的學生隻能買這一種版本,為什麼指定這一本,除了周小萍沒誰會知道。
望著這樣一張作業單,我實在想不通:不說這個雙休日要成了小明的雙忙日,怕是他不吃不喝不睡覺也做不完這麼多的內容啊!
我想換上周小萍自己,她又能在兩天的時間內完得成嗎?她在開出這麼個“家作”的“大單”時,就沒有想過,孩子們要完成它需要多少時間?要耗費孩子們多少精力?它的作用究竟有多大?它真的就能夠幫助學生考出好成績?
她也就能夠因此在學校的“考評掛鉤”中贏得勝券嗎?
她是不是又會在這種虐待孩子與加累家長的“工作”之中,獲得一份成就感呢?
現在孩子們的作業多,我和老公已基本接受了這一事實。甚至認為,必要的負擔還是需要的,成就學業是這個階段孩子們必要的責任與義務。想學好就會有負擔,這也是中國曆來的傳統。中國曆史上的讀書人,誰又不是“頭懸梁,錐刺股”,沒有“十年寒窗苦”,哪能在科舉中脫穎而出呢?所以,開始發現小明發牢騷時,我還極力勸說他不要怕吃苦,大家的作業都是這麼多,人家能完成你也就應該去完成。我還拿出了科學的根據,說我們所學的知識,大腦會有不同程度被遺忘的特點,做作業就是對所學知識的複習和鞏固,孔子就說過“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嘛!但小明隻聽不說話,我就知道他不開心。誰知這事越演越烈,發展到現在如此大量、如此隨意的作業已讓孩子們不堪重負,已經嚴重挫傷了他們與生俱來的求知探索的天性、自由廣闊的思維,還有最最重要的學習熱情!
我隨手翻看了一下小明做過的作業,發現通篇都是抄字抄詞,抄近義詞反義詞、抄課文以及抄句段賞析,抄得滿滿當當;而經周老師審閱批改過的卻極少極少,她的批改頂多也隻是劃個簡單的“勾”或打個“叉”,依然看不到一句批語;其中,一首明朝於謙的《石灰吟》,僅這個本子上就已經被小明抄了七遍!
我把小明這個藍色的軟抄本遞給老公,老公看了一會兒,問小明:“一個單元有幾篇課文?”
小明說:“五篇。”
老公一句話沒再說,拿著軟抄本進了書房。他打算好好地研究研究。
我摸摸小明的臉,心疼地說:“媽媽知道你這些天很辛苦,今天晚上咱們放鬆放鬆,作業留到明後天再做,至於那個《一點通》,你能抄多少就抄多少吧。”
小明有些猶豫,說:“《一點通》還是按周老師的要求抄完吧,我今天晚上就開始抄。”
我說:“《一點通》的句段賞析你不是都已經抄過一遍了嗎?再抄,媽媽覺得沒有必要。”
小明強調:“周老師說了,少抄的要罰一百遍!”
我說:“今天晚上你就休息吧,玉兒姐姐晚上要到我們家裏來,媽媽請她們一家過來吃飯,你去看看他們下樓了沒有。”
小明這才高興地跑到陽台上,去等玉兒了。
我很煩躁,炒菜的時候將鍋鏟敲得“嘭嘭”響,以至小弟他們進了門,我一點兒也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