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裝不出討人喜歡
春曉的心中有一片溫柔的草原,獅子很安靜,大象在笑,豹子躺在樹下曬太陽,整片草原永遠停留在最美麗的時刻,這片草原的主人叫程遠。
可是春曉和程遠之間永遠隔著一個葉純。春曉是那個得不到愛的倒黴蛋。
春曉這樣的女孩頹廢硬朗,能夠恰到好處地代入到“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裏,她像翠綠的打火機點燃5塊錢的中南海,帶給你短暫粗糙的快樂,但是弄丟也一點都不心疼。
程遠就是這麼想她的。
在談早戀色變的重點高中裏,老師的講台下青春暗湧。春曉的桌板被輕輕扣了一下,她心知肚明地把手伸下去,接到小紙條,偶爾會碰觸到程遠涼涼的手指,是那麼緊張,好像從火中取出一顆滾燙的栗子。紙條安全送到葉純的桌子上,兩個人在夜自修課間有默契地不見人影。春曉獨自落寞地走出教室,利落簡潔地翻越矮舊的圍牆,身影很快沒入夜色中。她去遊戲廳殺一局桌球,或者去音像店裏找朋友喝幾罐啤酒,失落的心情在咚一聲球響和唇邊輕柔的泡沫裏慢慢消失。
他們吵架的時候也需要春曉,互不搭理的兩個人總是通過她傳遞若有似無的服軟求和的信息。春曉在宿舍的被窩裏聽了一整晚葉純抱怨程遠如何不好,終於不耐其煩,說了句:“明天我幫你出口氣。”
第二天自修課,她用圓規的尖針在程遠的背上刺出很淺很淡的血痕,他回頭皺眉望著她。
春曉望著雪白校衫上的一抹紅,久久回不過神。巡課的班主任說:“春曉,你不想學習就去走廊站著。”
她若無其事地走出教室在走廊看風景,紅牆綠瓦掩映,碧綠的爬山虎,夕陽很淡。她的腦海裏重播著程遠的眼神,像那個小女孩劃亮火柴看到的暖爐、火雞和聖誕節。
她和程遠才應該是一類人,他們都學不好文化課,都裝不出討人喜歡的樣子。春曉最喜歡她和程遠待在畫室準備藝術高考,那裏沒有老師,沒有試卷,更沒有葉純,隻有顏料和鬆節油的氣味,還有光線與明暗。他畫出滿意的作品,扭頭衝她得意地笑,像一個孩子。
傷害起來肆無忌憚
學校的公告欄像一片青春的墓地,總有一些好的事物在那裏被刺穿、被展覽、被掩埋。春曉仰頭看到程遠的名字在上麵,因為考試作弊得了警告處分。她回到教室告訴葉純,葉純清淡地抱怨:“程遠怎麼能這樣。”
春曉的表情瞬間冷了,她知道因為整頓校風,葉純明顯和程遠保持距離,加上這次處分,為了保送資格的葉純更是急於撇清關係。誰說少年人不懂殘忍,他們恃青春為傲,總認為還能遇到很多更好的人,所以傷害起來才肆無忌憚,全然不懂珍惜。
春曉在廢舊圍牆下找到程遠,玫瑰色的晚霞濃墨重彩地包圍著那個穿白色校衫的單薄少年。
他皺著眉一根根地抽煙,春曉走過去,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又接過他的煙,“我陪你。”
“我參加不了高考了。”
“沒關係,我也陪你。”
春曉抽煙的樣子老練又世故,好像什麼都不上心的樣子。隻有在程遠吻她的時候,她才發抖、躲閃、背脊發涼。這是四片泛著同樣煙味的唇,輾轉流連,那道舊圍牆,又衰老又慈祥,鐵柵欄在濃烈的夕照下散發出淡淡的腥味,茉莉花又乖巧地拿清甜的香遮掩。
那天晚上他們沒有回宿舍,小巷裏泛著黴味的50元小旅館、一塑料袋的冰啤酒、馬路上自動售賣機裏的安全套,春曉和程遠就這麼倉促地度過了他們本該鄭重而美好的成年儀式。他枕在汗津津的枕頭上,兩眼放空地望著低矮的天花板,春曉像唱晚的漁舟,倦倦地棲息在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