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脫冷等高老頭一走,就說:“告訴你,年輕的大學生,當你的伯爵夫人跳舞的時候,其實想著的是她的或是她情人的到期付不出的票據。”
歐也納說:“你們這麼一說,我也想知道。我明天就到德·雷斯多夫人家,把事情搞清楚。”
“對,”彼阿萊接口,“明天就去德·雷斯多夫人家。”
“怎麼,”伏蓋夫人插嘴,“高老頭把他的鍍金餐具熔掉了?”
“蓋上有兩隻小鴿子的嗎?”歐也納問。
“正是。”
“那大概是他最心愛的東西,”歐也納說,“為了那隻碗,他哭了呢。我無意中看到的。”
“那是他看作性命一般的東西呢。”寡婦回答。
大學生上樓了,伏脫冷出門了。過了一會兒,古的夫人和維多莉坐上西爾維叫來的馬車也走了。彼阿萊攙著米旭諾小姐,到植物園消磨時間。
“米旭諾小姐真要當心她的披肩才好,”伏蓋夫人笑道,“要不就會像艾絨一樣燒起來的。”
四點鍾,高裏奧回來了,發現維多莉紅著眼睛。
“好夫人,”古的夫人對伏蓋夫人說,“他居然不讓這孩子坐,從頭到尾都不讓她坐。還說她母親嫁給他的時候沒有陪嫁,所以他一個子兒也不會給她。這孩子抱住他的腿,求他看看母親的信,他居然把信扔進了火爐。他的兒子也進來了,居然根本不理妹妹。”
“他們真不是人!”高裏奧說。
“後來,父子倆說有要事,走了,總算他見過了女兒。真是的,他們長得那麼像,居然不認這個女兒。”
這個時候,其他在伏蓋公寓吃晚飯的人都到了。拉斯蒂涅的朋友皮埃爾在他身邊坐下。博物院管事和畫家也到了。大家玩起當時在巴黎流行的變調,也就是把這個詞變成那個詞的把戲。
這個時候,克利斯朵夫端了湯出來。彼阿萊說:“啊,喇嘛湯來了。”
“對不起,先生,”伏蓋夫人說,“那是蔬菜湯。”
所有的青年人都大聲笑了。
“彼阿萊輸了!”
“給伏蓋媽媽記上兩分。”伏脫冷道。
博物院管事問:“有人注意到今早的霧嗎?”
皮埃爾說:“那是一場高裏奧式的霧。”
“高裏奧喇嘛的霧,”畫家道,“什麼都瞧不見。”
高老頭坐在桌子那邊,聞聞麵包。
“哦!”伏蓋夫人尖刻地大聲說,“是不是麵包不好?”
“不是的,夫人。這是頭等貨色。”
“你怎麼知道的?”歐也納問。
“因為那種顏色和味道。”
“嗬嗬,靠你的鼻子,這麼說你聞聞廚房裏的味道就能活了?”
博物院管事道:“那你不如去申請專利,這樣可以發財。”
畫家說:“別理他。他不過是想讓人以為他做過麵粉生意。”
博物院管事又說:“你的鼻子竟是個蒸餾瓶了。”
“蒸……什麼?”皮埃爾問。
“蒸餅。”
“蒸籠。”
“蒸汽。”
“蒸魚。”
“蒸包子。”
“蒸茄子。”
“蒸黃瓜。”
“蒸喇嘛。”
屋裏想起了各種回答,大家笑得十分開心。高老頭看著他們,完全聽不懂。
“蒸什麼?”他問身旁的伏脫冷。
“蒸豬腳。”伏脫冷一邊回答,一邊拍了高裏奧的頭一下,讓他的帽子蒙住了眼睛。
可憐的老人半天沒有動彈。克利斯朵夫以為他已經喝過湯,就拿走了他的湯盆。等到高老頭掀起帽子,想喝湯的時候,勺子一下碰到了桌子。人們笑得更加厲害。
“先生,”高老頭說,“要是你敢再來碰我帽子的話……”
“怎麼樣?”伏脫冷硬邦邦地回答。
“你會遭到報應的!”
“喂,小姐,”伏脫冷招呼維多莉,“你怎麼不吃東西?”
“她父親簡直不是人。”古的夫人說。
“他需要學點兒道理。”伏脫冷說。
歐也納插嘴:“小姐可以為吃飯的問題告狀,因為她不吃東西。嘿!你們瞧高老頭,他看著維多莉小姐的神氣。”
老人忘了吃飯,隻顧看著可憐的女孩子,她顯然十分的痛苦。
“好朋友,”歐也納低聲對皮埃爾說,“咱們把高老頭看錯了。他既不是一個笨蛋,也不是沒有生氣的人。我覺得他的生活太神秘了,值得研究一下。你別笑,皮埃爾,我說的是正經話。”
“當然,”皮埃爾回答,“用醫學的眼光看,我可以把他解剖,隻要他願意。”
“不,隻要你研究一下他的大腦。”
“行,隻怕他的傻氣會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