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北道:“老實和尚是昨天午時過後到京城的,一到了之後,就去‘耳朵眼’吃花索水餅,吃一個餃子,歎口氣!”豬頭肉上的油,已在北國九月的冷風中凝結,看來也像是一層薄薄的白霜。
李燕北道:“那時天門四劍恰巧也在那裏吃餃子,就問他為什麼歎氣,老實和尚就說出了這消息”
聽見這件事的人,當然還不止天門四劍。李燕北道:“除了老實和尚和天門四劍外,這半個月來,已趕到京城來的武林豪傑,已有四五百位,“陸小鳳看著豬頭肉上的油膩,忽然覺得想嘔吐。
李燕北道:“據我所知,九月十五之前,至少還有三四百位武林中人會到這裏來,其中至少有五位掌門人,十位幫主,二三十個總膘頭,甚至連武當的長老木道人,和少林的護法大師們都會到,隻要是能抽得開身的,誰也不願錯過這一戰。”
陸小鳳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他們究竟將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看成了什麼東西?看成了兩隻變把戲的猴子?看成了兩條在路上拾肉骨頭的野狗?”
豬頭肉和火燒被震得從桌上跳起來,又落下,滾在路邊。李燕北吃驚的看著陸小鳳。
他從未看見過陸小鳳如此激動,也想不通陸小鳳為什麼會如此憤怒。
他忍不住問:“你難道不是為了要看這一戰而來的?”陸小鳳握緊雙拳,道:“我隻希望永遠也看不到他們這一戰。”
李燕北道:“但現在時孤城既然已負傷,西門吹雪已絕不會失敗!”
陸小鳳道:“無論他好I誰勝誰負都一樣!”
李燕北道:“西門吹雪難道不是你的朋友?”
陸小鳳道:“就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不願看著他像條狗一樣,為了搶根看不見的肉骨頭,跟人拚命。”
李燕北還是不懂:“什麼是看不見的肉骨頭?”
陸小鳳道:“虛名。”
別人眼中的虛名,就是那根看不見的肉骨頭。
陸小鳳冷笑道:“這一戰他若勝了,你就可以將杜桐軒的地盤據為已有,那些自鳴清高的劍窖們,也可看到一場精采的好戲,看出他們劍法中有什麼絕招,有什麼破綻?可是他自己呢?”
他自己豈非已勝了?可是他縱然勝了,又有什麼好處?又有誰能了解勝利者的那種孤獨和寂寞?李燕北終於明白了陸小鳳的意思。
他靜靜的凝視著陸小鳳,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這一戰是他們自己要打的,並沒有別人逼他們,當然沒有。世上絕沒有任何人能逼他們做任何事。
李燕北道:“我也是西門吹雪的朋友,我並不想要他跟人拚命,更不想利用他去搶老杜的地盤,可是他自己若要和人決鬥,我也沒法子阻攔。”
他盯著陸小鳳,一字宇接著道:“甚至連你也沒法子阻攔,“陸小鳳雖不願承認,也不能否認。
李燕北道:“最重要的是,就連他們自己,也同樣無法阻攔!”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這樣子的,一個人隻要活在這世界上,就有很多事是他非做不可的,無論他是不是真的願意去做都一樣。
陸小鳳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我累了,我想去洗個熱水澡。”
陸小鳳一邊泡澡,一邊跟李燕北說,他確定西門吹雪在京城。他總認為殺人和被殺都是件非常神聖的事,所以他無論和誰決鬥,一定都會在幾天之前就趕到那裏去,先齋戒三天,再焚香休浴。
隻不過直到今天,李燕北還沒有發現西門吹雪的行蹤。
兩人在泡澡期間不慎中毒了,因為那幫李燕北擦背的毛巾上有毒,並且說了要解藥,必須到春華樓去等。
李燕北認為一定是杜桐軒,陸小鳳帶著李燕北一起趕去春華樓。春華樓很大,生意很好,座無虛席,但是李燕北一到,自然有人站起來請他坐下。
他們選了張居中的桌子,麵對著樓梯,隻要有人上樓,他們一眼就可以看見。沒有人上樓,隻有人下樓。
看見李燕北的滿臉殺氣,知趣的人都已準備溜了。
已有人在悄悄的結帳,也有人在竊竊私議突然間,所有的聲音競一起停頓,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一個人身上。這個剛走上樓來的人。
這人很高,很瘦,穿著極考究,態度極斯文,年紀雖不甚大,兩翼卻已斑白,一張清瘤瘦削的臉上,仿佛帶著三分病容,卻又帶著七分威嚴,令人絕不敢對他有絲毫輕視。
他穿著的是件寶藍色的長袍,質料顏色都極高雅,—雙非常秀氣,保養得也非常好的手上,戴著枚價值連城的漢玉扳指,腰畔的絲絛上,也掛著塊毫無暇疵的白玉壁,看來就像是朝遷中的清貴,翰苑中的學士。
事實上,有很多人都稱他為學士,他自己也很喜歡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