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0章 沂運的楊(2 / 2)

他們還提起除了廖廖野生,幾乎消失殆盡的樹種。那些樹在我此前的文章裏有過寫作,我把它們形容成逐漸消失的樹群,當時還有朋友說我誇大其詞,如今想來,它們應該真的愈來愈少,已不隻我一個人有這種意識了。

是不是隻有當最初的東西完全消失,我們才會發現靈魂裏已沒有什麼可以留下?

眼前是一條南北走向的水溝,繩子說那裏原是河,他小時候曾經來過。我看不出河的影子,隻覺得像溝。岸邊立著許多柳樹,有點像我記憶裏的故鄉,小時候的故鄉凡是有水的地方都有柳。盡管覺察不出河的陣勢,柳還是讓我感受到了親近。水並不渾濁,也看不出清冽,上麵長滿綠色的浮萍,不時有蛙聲從浮萍上傳出,這又讓我心靈間產生異樣的感動。好些年了,我幾乎忘了是否聽得過蛙鳴。也許正應了:“很多事物隻有偏僻,不被人發現時,才能保持它們最初的最原始的風貌。”我是個易於被某種事物勾起回憶和感動的人,遂又想起當年陪我聽蛙的女孩,現在她早已嫁為人婦,即使我的手裏還握著當年的青梅,卻再也不能找到一起跨過的竹馬。

村子裏年輕人很少,這種情形用不著解釋,用不著解釋並非不可理解,眼前的生活中,很多事情都用不著再解釋了,那是正常的現象,是你無論願意或不願意都必須接受的現象。

我在房前植楊屋後插柳/在河灘上截一管青竹/十指輕撫古老的謠曲/靈動如朝露中的群鴿/或者凝然不動任日升月落/一把細沙從指隙滑落/水麵上浮動點點碎金/不斷撿拾沙礫裏的碎瓷/幽藍、拙樸的圖案流年逝水的倒影……

離開沂運,在滿是噪音的城市裏再次想起繩子的詩:

那年父親拖著一條大船/從水麵上回來再也卸不去風霜、創痕/在陰鬱的命運裏掙紮/瘦挺的肩已靠不住潔淨的笑顏/我憂鬱的童年由此開始/多年後當父親衰老的軀體靠著/我堅實的後背/誰能說出心中翻騰的百般滋味。

我突然感到了無限巨大的寂寞,那是屬於一個人的寂寞。是的,我心中也是百般滋味翻騰。人隻要有愛心,有思索,就會有無法舍棄的痛苦!

我知道我仍要滿懷美好的期盼,銘記給我痛苦和幸福的往事,因為隻有如此,我才能讓生命獲得堅強與從容。

我記著沂運的楊,記著已經消失和將要消失的事物。在這個世界上你不能隻在意某種東西,如果你不想錯過更多的事物,不想守住的隻是自己空洞的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