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道如何應對一隻受傷的鳥兒,隻好按常規的方法作了簡單的處理。我用毛巾擦幹了它身上的雨水和泥土,用醫用酒精拭去它翅膀上的血跡,再把一粒止痛片碾碎後敷在傷口上,最後找了塊紗布纏住了它的翅膀。小家夥似乎知道我是在救它,轉動著黑色的小眼睛一聲也不響了,但仍不時地扁著小腦袋緊緊地盯著我。盡管外麵的雨還在不停地下著,我們心裏的雨都早已停了。
動物就是動物,它們不僅具有天生的抗菌功能,而且痊愈的速度也比我們想象的要快,這也許就是和我們最大的區別吧。三天之後,它已能跳躍和玩耍了。白天我在看書,它就在房間裏從這張床跳到那張床上,加強著自己的體能鍛煉。晚上我在床上睡覺,它就落在我的上鋪休眠。鳥兒雖也頑皮,卻不隨處拉撒,每次總要回到我為它鋪放食物的那張棉紙上。誰說鳥兒無知,我甚至發現那鳥是具有著無限靈性的。我讀我的書,它玩它的玩兒,我們相安無事,共處一室。
我知道鳥兒遲早是要飛走的,因此也早早地作好了心裏準備。但是無論我做的準備多麼地充足,鳥兒飛走的那一天我還是感到格外的難過,鳥兒肯定是知道我要放它走的,那天一早它就落到了我的手上,不住地用嘴啄著我的手背,不停地叫著。難道這就是“鳥之將去,其鳴也哀”嗎?
鳥最終飛走了,雖然它沒有“繞枝三匝,不肯離去”,卻也是三步一回頭,五步一轉身。它先是從我的手上飛起,在樓前的晾衣繩上落下,叫了幾聲。再跳上不遠處的懸鈴木,又叫了幾聲,然後躍上最高的白楊翻飛了幾下,最後才遠遠地走了。鳥走了,我的心裏卻變得空落落的。鳥畢竟是鳥,它們又怎會知道人的情感和思想呢?但是第二天早上我還沒有起床,卻聽到了它的鳴叫,那種我一聽就知道是它的鳴叫。果然是它,在我窗台的外麵,正興奮地鳴叫著。我趕緊打開窗戶,它猶豫了一下,就飛了進來,很快樂地在我的房間內蹦來跳去,我更是手舞足蹈。那以後我的窗戶一直沒有關閉,白天鳥兒飛去,夜晚鳥兒飛回,在屬於我們的那段日子,我們相互信賴,彼此依戀。我再也不說鳥是沒有感情的。它們的思想雖不如人類的豐富,卻比人類更為單純。它們通過自己的直覺認定好人與壞人。其實這也是它們的悲哀,如果它們的直覺是錯誤的,它們喪失的就隻有生命了。
很快暑假結束了。學生們紛紛返回,但我的鳥卻再也不敢回來了,人突然多了,它飛遍所有的窗口卻感到無枝可棲。我最後一次看到它,是在開課的前一天,它落在我們樓前的懸鈴木上,一遍又一遍地叫著,看著那些不停地揮動著手臂的學生,不知所措,我趴在窗口時看到了它,我向它招著手,它卻不敢飛過來了,最後它無奈地飛走了,此後它再也不曾在我的窗口出現過。也許它回來過,也許它被別的人捉去了,也許……我不敢再想象它的未來了,隻希望它能活著。
一九九二年五月,在西郊動物園,由河北師大生物係和鳥類保護協會共同舉辦的愛護鳥類萬人簽名活動中。我看到了更多的鳥類標本,那上麵展示的鳥我大多不曾見到過,它們有好多已在人為破壞的環境中失去了家園和生命。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上麵簽了名,但我在那些標本的前麵留了張影,並從那年起,我再也沒有在意過自己臉上的雀斑。
而今姥姥卻無意中告訴我,它們正在不斷地消失。雖然還有一些不肯離去,它們已經不能讓我為之操心了,我肯定我對待鳥類的功德還不夠圓滿。有那麼幾顆也好,它總會提醒著我,告訴我愛護鳥也就是愛護我們人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