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
城西旭日酒廠。
這家酒廠占地極廣，除了酒廠之外，日本人石野太郎的石野商社也坐落在此處。所以進進出出的，不但有中國的夥計雇工，外地酒商，還有不少日本浪人。當然，與在東三省相比，在山西的日本人少之又少，至少在明麵上不敢太囂張。
旭日酒廠中，周長旭占了四成份子，石野太郎的石野商社占了六成。石野太郎是大老板，周長旭是二老板。石野太郎是東家，周長旭是大掌櫃的。
除了兩間大廠房使用機器設備流水線釀造日本清酒之外，酒廠還建了十口酒窖釀製白酒，采用的是周家寶増永的祖傳配方。一下子上馬十口酒窖，足見日本人的野心勃勃。
雖然退而求其次跟周家合作，由石野太郎實際控製、周長旭父子出麵經營旭日酒廠，但石野太郎一直對汾縣運昌隆薛念祖的祖傳窖泥和釀酒古方念念不忘，賊心不死。周長旭知曉這一點，心底那份對薛念祖的嫉恨就更深了。他跟石野太郎合作，也有利用日本人報複薛念祖的想法。
石野太郎的辦公室是全套的日式陳設。屋內回蕩著石野從東洋帶過來的留聲機裏播放的日本音樂——在周長旭聽來有點像喪禮使用哀樂的玩意兒，越聽越別扭。周長旭脫掉厚底皮鞋，穿著白色的鞋襪走進去，踩在鬆軟的木地板上，向石野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日式鞠躬禮：“鄙人見過石野先生！”
石野太郎哈哈大笑，揮揮手：“周老板不必客氣，你我都是一家人，請坐，喝酒！”
如果有外人在場，絕對也想不到石野太郎的中文這麼流暢嫻熟，略帶點東北口音，根本無需翻譯，走哪孫奉孝跟到哪，顯然是一種偽裝罷了。
跪坐在石野身旁的美貌日本侍女趕緊膝行過來給周長旭斟酒。
周長旭略有些垂涎的目光從侍女微微暴露的高聳胸口掠過，暗暗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這日本女人獨有的乖巧溫柔及異域風情，看得他心癢癢地，當然這是石野的女人，打死他也不敢染指。
“周老板，嚐嚐我們酒廠剛釀製出的我大日本清酒！”
周長旭不敢怠慢，頷首為禮，然後端起小酒杯來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麵色有點古怪。
他覺得這種所謂的日本清酒清湯寡淡還有股邪味兒，遠不如山西白酒入口香冽回味悠長，關鍵是有勁兒，這才是爺們喝的酒。可周長旭麵上是不敢指摘清酒的，日本人才是旭日酒廠的後台大老板，建廠的錢全部都是石野出的，他不過是掛了個名，貢獻了一個酒方而已。
清酒車間是由日本人直接管理的，隻有後麵的中式酒坊才由周長旭打理。
“挺好，挺好。”周長旭虛偽地陪著笑臉。
石野的關注點根本就不在這上麵，因而也沒太計較周長旭是真心覺得好還是虛與委蛇說客氣話。他突然就話音一轉，神色陰沉了下去：“周老板，你認為，我們應該如何吃掉運昌隆——拿到他逍遙春的酒方？你盡管直說，哪怕是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我也在所不惜！”
“我大日本帝國，最不缺的就是白花花的大洋！”石野太郎傲然拍著胸脯，又順手在侍女豐腴的胸上抓了一把，放肆地大笑起來。
周長旭瞥了石野一眼：“石野先生，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運昌隆的逍遙春就是薛念祖的聚寶盆，命根子，你就是給再多的大洋，他也絕對不會出手賣給你。鄙人以為，石野先生要想達到目的，其實還不能硬來，要想一點策略，用點手段才行。”
石野微微一笑：“請周老板賜教！”
周長旭眼眸深處掠過一絲陰毒：“石野先生，你可知運昌隆酒坊同時還有兩個其他股東？”
石野太郎點點頭：“大概知道，一個是馮家大少馮鵬遠，還有一個是楊家的二小姐楊曼香，薛念祖的未婚妻。”
“馮家動不得，也不能輕易為敵。”周長旭嘿嘿笑了笑：“但是楊家楊曼香的這一成份子，其實可以做做文章。”
石野太郎眉梢猛地一挑，再次放聲狂笑起來。
“周老板果然精明，老謀深算，石野受教了！”石野太郎居然起身來向周長旭行了一個中規中矩的日本禮。
周長旭心裏冷笑：你這東洋鬼子裝什麼裝？難道你以為老子不知道是你們日本人在背後引誘楊建昌走上嗜賭的不歸之路嗎？楊建昌賣掉用來償還賭債的楊家生意、鋪麵以及其他家產，大多數都落在了你們東洋人手裏，而且現在楊建昌最大的債主就是你們石野商社控製的高利貸銀號，你如今假惺惺地“不恥下問”，不過是某種試探。
至於運昌隆還有一個隱秘股東——龍彪的老婆、本省督軍的表妹秦佩玉，周長旭故意忽略掉了。他擔心日本人知曉後會不敢再動運昌隆。
但周長旭心裏又瘋狂地叫起狠來：薛念祖啊薛念祖，這都是你自找的！你吞了我們周家百年基業，我遲早會讓你一點點吐出來！所謂臥薪嚐膽、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來日咱們就看看，到底是誰能笑在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