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知事藺世貴開堂審案,署理楊建昌狀告運昌隆酒坊並索要運昌隆酒坊一成股權案。因為薛念祖外出不在本縣,縣裏就提了運昌隆大掌櫃的柳長春過堂。柳長春是何等眼界之人,一看藺世貴的架勢,就斷定藺知事大人不是得了楊建昌的好處、就是受了上峰的壓力。
按說誰訴訟誰要舉證,但楊建昌提供給縣知事衙門的證據其實是一片空白。但在這年月,官家主導司法,權力壓倒一切,藺世貴說運昌隆有罪那就是有罪,你根本就無處說理去。
縣衙給了運昌隆最後通牒。
三天之內交出股權,與訴主楊建昌達成和解,官司便罷。否則,就要依法查封運昌隆所有生意。
為了防止薛念祖和運昌隆轉移資財,縣知事衙門派出軍卒十餘人將酒坊團團包圍起來。荷槍實彈的軍卒如狼似虎看守在運昌隆內外,酒坊內夥計酒工人心惶恐不安,全縣酒坊行業也為之震動。
從衙門過堂回來之後,柳長春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內宅廳內與楊曼香母女一起商議對策。奈何薛念祖遲遲未歸,去了何處無人知曉。
“二小姐,東家去了何處,您當真不知?”柳長春深吸了一口氣。薛念祖隻撂下一句話就悄然不知所蹤,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柳長春本來以為楊曼香知道,結果楊氏母女也很茫然。
楊曼香搖了搖頭,神色平靜:“柳先生,念祖哥去了什麼地方,我真不知。不過你稍安勿躁,也不必驚慌。時下是民國了,司法當頭,我就不信這縣衙還能無中生有、僅憑楊建昌的一麵之詞就斷假案冤案?!”
柳長春苦笑不語。他覺得有些話根本沒法跟楊曼香溝通。畢竟告狀的楊建昌是楊家人,再不成器也是楊曼香的同父異母的兄長,這事明擺著——楊建昌背後的日本人動用了省裏的關係,給藺世貴和張琨施加了巨大的壓力,氣勢洶洶而來,目的明確——哪裏像楊曼香想得這麼簡單?
柱子匆匆來報:“二小姐,大掌櫃的,楊——楊建昌來了!”
柱子本來想說楊家那敗家子到了,突然顧忌到楊曼香的麵子,就臨時改了口。
柳長春臉色一變。楊曼香憤然起身:“我去見他,他還有臉再進運昌隆的門嗎?”
話音未落,楊建昌和孫奉孝就趾高氣揚地走進來,身後居然還跟隨著張琨的副官,一身戎裝、手槍別在腰間。
楊曼香氣得俏臉煞白嘴角哆嗦著:“楊建昌,人要臉樹要皮啊,你要是還有點做人的良知,就不該再進運昌隆的門!你憑什麼要強占運昌隆的股權?爹爹要是活著,得讓你給活活氣死!”
其實楊元舒本來就是讓楊建昌給氣死的,還有什麼好說的?
楊建昌臉色陰沉,揮了揮手:“我不跟你廢話。閑話少說,把薛念祖給我喊出來!”
柳長春上前一步:“楊大少,東家去了外縣購糧,目前不在酒坊,你有什麼事等東家回來之後再說吧!”
楊建昌還未開口,孫奉孝突然傲然插話道:“薛念祖在與不在,都無關緊要了。這是縣衙的司法判決書,限爾等三天之內交割運昌隆一成的股權——既然這運昌隆也有楊大少的一份子,從今往後,楊大少要留在運昌隆,接管運昌隆的生意,這酒坊內外,楊大少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敢阻攔?”
“孫副官,給他們看看!”
張琨的副官麵色冷漠上前兩步,從懷中掏出縣知事衙門關於本案的判決書,在柳長春和楊曼香的麵前晃了晃,然後飛快地又收了回來。
鮮紅的官衙大印赫然在目,又有官家的人出麵,這判決書自然不是假的。而事實上,此刻柳長春不知的是,縣衙的人已經將判決結果張貼在了酒坊門口,吸引了不少外地酒商和本縣酒坊從業者的圍觀。
楊曼香又急又氣,眼前一陣頭暈目眩,嬌柔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小柔和尚秋雲一聲驚呼,趕緊上前去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將她送進了內宅安置。
柳長春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
他勉強一笑,拱了拱手道:“楊大少,運昌隆自然不敢違抗縣衙的判決。但既然是限期三天,還請楊大少回去,等我們東家回來再行處置,如何?”
楊建昌與孫奉孝對視一眼,哈哈狂笑起來:“等他回來又能如何?這運昌隆的股權,楊某人要定了!孫先生,我們走!”
楊建昌和孫奉孝帶著張琨的副官走出運昌隆,在眾目睽睽之下,剛要上馬車離去,突然見到一襲青衫馬褂的薛念祖緩步從酒坊街的那頭一步步走來,就是步行。
孫奉孝眼珠子一轉,一把抓住了楊建昌,暗暗使了一個眼色。此事宜早不宜遲,早一天解決就早一天完成石野太郎交給的任務,而也避免了遲則生變。孫奉孝料薛念祖一個地方酒坊東家,生意做得再大,也不敢跟官府公開對抗。既然縣衙的判決書出了,薛念祖就是有天大的不服氣,也隻能乖乖交出股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