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商人是現實主義的踐行者。其實可以理解,美國友人不遠萬裏來到中國做生意,要的就是牟利。而且逐利主義本來就是資本的邏輯,越多越善。
所以吳培真代替薛念祖開完價,美國人威廉姆斯立即兩眼放光,望向薛念祖的臉上滿是笑容:“如果薛先生能出到三萬五千大洋的話,那麼,自然是價高者得了。”
薛念祖向吳培真使了一個眼色:“培真小姐,你問問他,既然我們兩家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幹脆今天就簽了合約,敲死這件事,免得節外生枝、生出是非來。”
吳培真點點頭,又笑著用英語跟威廉姆斯寒暄交流。
威廉姆斯卻是一臉的危難,又是聳肩,又是攤手,無論動作還是表情都異常誇張:“薛先生很有誠意,但是,畢竟這不是小事,我需要通報洋行總部,然後才能跟薛先生簽署協約。”
薛念祖皺了皺眉,他知道美國鬼子這邊其實不是做不了主,而是試圖一家女兩家賣,準備再去跟日本人那邊透透底,然後讓薛念祖跟日本人爭,抬高價格。
也不能說威廉姆斯就不講仁義。其實在商言商,美國商人追逐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無可厚非。隻是薛念祖心中有數,日本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石野太郎肯定是不計成本繼續抬升價格。
但對於薛念祖而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坐視中國人的電廠和太原的經濟命脈落在日本人的手上。既然他決定參與進來,就已經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不管價格多高,他一定會不惜代價拿下昌盛電廠。
一念及此,薛念祖向威廉姆斯拱了拱手:“威廉姆斯先生,薛某人的誠意就放在這裏,請盡快做決定——我隨時在太原等待與肯斯洋行簽署收購昌盛電廠的協議。告辭!”
薛念祖轉身就走。
廢話不說了,多說無益,還是一切手底下見真章吧。
離開昌盛電廠返回運昌隆公司的路上,薛念祖沒有乘車,一路疾行,心頭卻是盤算著自己目前手頭上所能調動起的最大資金量。五萬大洋以內,不會對運昌隆的正常經營構成影響,但如果超過五萬就難免捉襟見肘了。
吳培真和李舜追了上來。
吳培真有些擔心:“念祖,我看這美國人居心不良,他肯定是想讓運昌隆跟石野太郎互抬價格,然後肯斯洋行從中謀利。”
薛念祖停下腳步,緩緩點頭:“這是必然的。不過,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日本人居心不善,肯定會死抬價格,但也不打緊,薛某人也不是傻子,不會任由日本人和美國人聯手操控價格。”
薛念祖掃了李舜一眼:“李舜,你先送培真小姐回去,我臨時有事,要去一趟南郊北巷。”
……
太原城內很少有人知道南郊北巷最盡頭的這棟豪宅是秦佩玉的私產,而半數時間,秦佩玉這個神秘的在太原城內呼風喚雨的女強人,就居住在此。
薛念祖搭乘一輛黃包車去了南郊北巷,進了秦宅,沒想到卻遇上了省督軍大人的副官秦烈。薛念祖跨進廳去,秦佩玉正笑吟吟地與秦烈低頭說著什麼,狀若親密。這一眼,薛念祖就陡然間恍然大悟,想來這秦烈也是秦家之人。
而秦佩玉知道薛念祖進門也沒有讓秦烈避開,這顯然也是準備挑破這一層窗戶紙了。
薛念祖向秦佩玉拱手見禮:“念祖見過夫人!”
秦佩玉咯咯一笑:“薛東家的,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利益分享,休戚與共,你何必跟我這般見外?你這夫人長夫人短的,說的我還有點不好意思。今兒個我再說一遍呐,如果不嫌棄,就喊我一聲大姐,而我呐就喊你念祖兄弟。”
薛念祖笑了笑,目光炯炯望著秦烈:“秦副官也在……”
秦佩玉眸中波光蕩漾:“這是我家小弟秦烈,不過,他年紀也比你大上兩三歲啦。”
秦烈神色肅然,向薛念祖微微點頭:“薛東家不必客氣,既然你與家姐一起做生意,我們就是一家人!以後有什麼難處,盡管去督軍衙門或者行政公署衙門找我!”
秦烈是山西省最高長官的副官,雖然等級品階不高,但畢竟是督軍身邊的紅人和近臣,整個山西省軍政官署體係中,沒有一個人敢小覷了他。
“多謝秦副官關照提攜,薛某感激不盡!”薛念祖還待再客套兩聲,秦佩玉就有點不耐煩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說廢話,念祖兄弟,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