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山看水
五一節放假，與熟悉的朋友們到郊區玩耍，有人說我們是一群遊山玩水的人，我馬上糾正他說：“不是遊山玩水，是遊山看水，實際上我們已經不能玩水了。”我的話說得他們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麼，不斷點頭。的確，五一節放假，幾個朋友早就商量好了五一節去郊外野營，這是我們從小定下的規矩。多少年了，我們的習慣不曾改變，然而現在不得不改變了。畢竟山不是以前的山了，水也不是以前的水了，我們也不是以前的我們了。
以前我們到野外遊戲，幾乎每次都要鑽進水裏戲耍，然而現在不能了，隻能是看水。當我與朋友們說明意思後，他們深有感受，現在的人的確喜歡遊山，但不能玩水，因為水是寶貴的，不能被汙染。在自家山上行走，繞河而行卻不能戲水，的確有些淒涼，然而這又不是哪個人的過錯。能源危機，環境汙染，隨時隨地產生反映。如果我們還像過去那樣不顧山水的感受，任勞任怨，結果並不如願，隻能自己給自己增添煩惱。就像現在走在山路上，似乎感覺山長高了一點，人也精神了一點，隻是這水不能玩耍，或多或少地影響了遊山時的心情。
在一座城市住久了，看著滿世界都是水泥樓群，心裏的確不怎麼愉快。雖然有的地區已經栽了樹木，但綠色與大自然比起來仍舊是杯水車薪，還不如到自然的山水中間遊戲，也是一種時尚。走在山路上，可以說是心曠神怡，然而麵對自然的環境，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山是高山，水是綠水，景色也很美，隻不過心情有些異樣，心曠神怡自然是言過其實。麵對景色，隻有看的份，沒有玩的份，這也是我遊山不能玩水，或者說遊山看水理論的來源。改革開放後，中國人喜歡旅遊的多了，受外國人的影響，旅遊業也在興旺發達，每天都有大批資金流向海外。近兩年，有人認識到去外國旅遊並沒有在國內旅遊好，甚至有人公開叫喊在國內旅遊，於是國內旅遊熱便興起來了。
我和朋友們早就約好五一節放假旅遊的，可是誰也沒想到一出門就走到了這座山上，這可是我們曾經登過無數次的山，心情是可想而知。很小的時候，我到這裏來，樹木還是小樹苗。現在，再來這裏時，樹木已經成林，仿佛走進了一座森林公園。自然的變化比人變化得快多了，起碼一年一個綠色，可是唯獨人幾十年才能變化，有的幾十年也不變化。一路上，我們看到的是基建，是忙碌的身影，還有車來車往的。草綠了，山高了，心情卻低了，每個人心裏都有一種思索。山為什麼高，水為什麼不能玩了，為什麼隻能看水的景色等等問題讓人懷疑。是我們的年齡有病還是心裏有病，是我們的認識有差距還是我們的思想感情有距離，總而言之，心情的確不一樣。
人們遊山玩水是好心情，可是我們卻陷入了一種沉重的思索中，過去我們上山是為了陶醉在山水中，尋找綠色的和諧。然而今年的五一節假期，心情非比尋常，如果每個長假都是如此，我們寧可不再旅遊。
人生三戒
孔夫子說，人生有三戒，年少戒色，年成戒勇，年老戒庸。我的理解是這樣：年輕時談情說愛要專一，不能今天張家明天李家，愛一個就要愛到底，真正的愛隻有一次。中年時人已經成熟，不能像年輕時一樣總是衝動，說話辦事要講究分寸，遇事要有忍讓。老年時要思想更新，旗幟鮮明，不能人雲亦雲。這三戒應當說是人的最大收獲，人有了這三戒，幹什麼都有規矩，也是做人的底氣。人為什麼需要三戒，戒吃戒喝隻不過是一種形式上的戒，並沒有觸動真正的戒，真正的戒是沒有或少有。其實誰的人生也不是完整無缺的，有的人一生都需要這種戒，戒吃戒喝還戒色。
人生三戒，是對人的一種認識，想想自己，距離三戒真的很近。年輕時我談情說愛，真的隻限於自己的妻子，至今也沒有異想天開或有恃無恐。每當有人為我找朋友時，我都主動離開，不是我不尊重朋友，實在是我對自己要求嚴格。此時此刻，我不知什麼是三戒，三戒對我也沒什麼用，然而人生三戒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年輕時缺少學習，對人對事沒有明確，哪能知道三戒四戒的。隻有嚴格要求自己，遇事多多思索，人生三戒就算是完成一戒。下一戒是什麼樣，中年的我靠什麼生活，這也是三戒之一。中年的確愛衝動，雖然不是嘴尖舌快，起碼也是愛憎分明，看見誰說得不對，或做得不好就想批評，結果人家對你恨之入骨。這個時候可以說是人生大忌諱，因為涉及到許多同事，涉及到數不清的朋友，稍有什麼矛盾就會造成一種衝動。年輕人對你恨之入骨，是因為你的博學讓他們得不到實在，同事們更是對你防禦有加，哪怕你放個屁他們也信口開河，損害你的形象。看起來，人生三戒，屬年成戒勇戒衝動是最難的，因為誰也保證不了說話不拐彎，遇事不能直截了當。有時我嘀咕，為什麼要有人生三戒呢，人生三戒對人有什麼好處呢，孔夫子說的人生三戒是對當官者說的，還是針對老百姓說的，實際上老百姓才不管你戒不戒呢。你說三戒，他說四戒，有誰真正戒了，當年的豬八戒也沒戒什麼。唐僧給他定了幾條規定，可是他一條也沒遵守，而且是屢屢破戒，弄得沙和尚心浮氣躁，讓孫悟空抓耳撓腮，最後是唐僧出麵為豬八戒說好話。人生三戒，他們一條也沒戒，這樣的人，這樣的事，還需要拿到現代來嗎？還不如自己給自己一個台階，什麼人生三戒，人生四戒的，願意幾戒就幾戒，八戒就八戒，九戒就九戒，反正都是騙人的，誰知戒的是什麼，什麼時候戒。
老年的我是什麼樣，我不知道，因為我尚未步入這個圈子。然而老年戒庸，我想我是戒得了的，因為我的思想是進步的，每時每刻都在更新。隻要思想不老化，人始終不懈，永遠不用戒什麼。由此看來，人生三戒對人有用，也對人沒用，看對什麼樣人了。人生三戒隻不過是孔夫子說的，是古老的產物，戒戒戒戒戒，戒個鳥盡弓藏，戒個鳥槍換炮，戒個鳥語花香，戒個什麼人都可以說人格，什麼時候都有人趾高氣揚。依我看，還是戒一下手別伸得太長，太長了遲早會被捉祝戒一下貪圖安逸，因為越是貪天之功越是不能獲取兩袖清風，有可能會走上一條不歸路。
別讓淚水流下來
經常看到有這樣的文章，一些作家希望自己死後仍舊有讀者欣賞他的文章，希望自己寫出的作品打動讀者的內心，希望讀過他的作品後流出淚水，哪怕一兩滴淚水也好，這樣他們才能死得其所。其實不必，寫出的作品肯定會留存，隻要不是反人民反國家，任何人寫出的作品都有可能留存。對我來說，我覺得有淚水不應當流下來，如果作品能打動讀者的內心，就讓他們感動好了，不必流淚，就讓淚水在眼圈裏旋轉，千萬不要湧現出來。就在眼裏旋轉，這滋味才能刻骨銘心，這滋味才叫真正的感動。
我所以這樣寫，是因為我曾經曆過這樣一件事，當我父親有病被送到醫院緊急搶救時，我的心裏忽然產生了一個不好的念頭，我對姐姐說：“爸爸再也回不來了。”說這話的同時，我的淚水就湧在眼裏旋轉著，我努力控製不讓淚水落下，姐姐見此囑咐我：“曹秀，你要控製自己。”我咬著牙齒，盡可能不讓淚水流下來，盡可能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是能控製得了嗎？當父親就要離開我們的時候，當父親就要與世告別的時候，當我們知道父親剩餘時間不多又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們還需要控製自己嗎？還需要掩蓋自己悲哀的淚水嗎？我不知別人怎麼樣，起碼在我心裏是不行的，此時我心裏呼叫著：“爸爸，你能好嗎？兒子在等你回家啊１父親沒有回答，此時父親已經昏了過去，在他清醒的時候曾經與我交談，希望我為他們這一輩的老人寫出一本書來。現在他們這一輩的老人就要離開人世間，我親愛的父親就要離開人世間，我還需要寫出這部書嗎？我想問父親寫什麼，可我的淚水仍舊如泉水般湧現著，我努力控製著，控製著。此刻，淚水說明一切，此刻無聲勝有聲。救護車朝醫院奔馳，我的淚水始終沒有落下來，冷靜幫助我將淚水咽了回去，同時咽回的還有滿肚子委屈。
回顧辛酸的往事，我的心裏真的是五味俱全，在此一刻我想起了往事。想起了與父親生活的歲月，想起了父親為我買西瓜的事，小時候我最喜歡吃西瓜，每天晚上都要抱一個大西瓜。尤其是我在北京當兵時，父親去看我，送父親的時候，父親又為我買了一個西瓜。我看著西瓜不敢吃，我怕被部隊看見，北京的軍人是不允許亂吃東西的。見此，後來父親把我領到一個偏僻角落，我這才匆忙啃了幾口。好久好久，我的淚水就湧在眼裏，旋轉著，我努力控製，控製，終於沒讓淚水流下來。直到十幾天後，父親終於走了，終於想見再也見不到的時候，我的淚水如泉水似的噴射出來，連續十幾天我都是在痛哭中度過。
我想父親，可我對誰說呀，無奈的淚水裝在眼裏，無限的淚水憋在心裏，這是什麼樣的滋味啊，又是什麼樣的人可以承受呢？我想，沒有人可以承受這樣的痛苦，因為沒有經曆過父親去世的人是不知道這種痛苦的，即使有人知道這種痛苦，他們也不會具有如此痛心疾首的感受，別忘了中國有一句俗語，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我想，人這一生有許多事是未知的，如果我們不能正確對待，我們就會犯錯誤。父親曾對我的作品給予崇高評價，因此造成我現在什麼獎也不想要了，因為什麼樣的獎也沒有父親給我的獎重要，我也不願寫大人物了，因為什麼樣的大人物也沒有我父親光彩奪目，父親是我一生永遠的驕傲。一個人一生隻能有一個父親，沒有父親的人生是不完美的，換言之，沒有父親的人是沒有的，因此寫父親是我一生永遠的主題。
我被夏天陶醉
我被夏天陶醉著，是因為夏天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發生，比如小鳥，比如小狗，它會突然間給你一個驚喜，讓你感到這個世界還不錯。這天早上，我剛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我家屋子外麵有一隻小鳥飛了過來。我以為它要落在我家窗台上，就把窗台掃了掃，誰知這個動作嚇跑了小鳥，撲騰騰飛向空中。我知道是我的無知害跑了小鳥，是我的動作嚇跑了小鳥，可是我也不知道小鳥為什麼經不起這樣一嚇，在這個世界上，哪裏沒有危險啊？
其實我被夏天陶醉著，並不僅限一隻小鳥，小鳥有什麼了不起。我是因為喜歡夏天的綠色，喜歡涼爽的房間，更喜歡周圍的習習輕風，隻有在如此炎熱的夏季才會有如此輕輕的涼風。比如睡了一夜的我忽然被小鳥叫醒，可是我並沒有對小鳥產生什麼好感，相反認為小鳥膽子太小，怎能因為我的一個動作而被嚇跑呢？曾有一陣子，我任小鳥在我家窗台旁若無人地叫著，看著它們叫得動聽，我也聽得興奮。可是它為什麼被我的一個簡單動作嚇跑了呢？以前我家周圍有許多鳥，每年冬天我都要捕獲幾十隻，可是現在別說捕獲，就是看見一隻也要有機會。
我知道我們的社會已經不是以前的樣子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是以前的樣子了，所有的東西都在變，所有的認識都在變，不變沒有出路，變了也沒有出路，這就是當今世界的矛盾心態。我被夏天陶醉，並不僅僅是夏天的火熱生活，更多的則是一種對綠蔭的向往，對綠蔭的崇敬。在世界上，隻有綠蔭沒有被踐踏，隻有綠蔭還有溫馨，也許這種溫馨才是我對夏天的向往和喜愛。其實誰不被夏天陶醉啊，我的外祖父曾經是夏天狂熱的追隨者，每年夏天他都要在野外睡覺，享受夏天的清涼。炎熱的夏天，隻有綠蔭讓人心動，讓人在火燒雲般的樹蔭下乘涼。
我也不例外，曾經有一段時間，我過著長江看三峽，秋雲喜豐收的日子。每天都在野外睡覺，度過一種野人的生活，然而我並沒覺得這裏有什麼不妥，相反卻覺得過得太少，如果每天都有這樣的生活該多好。由此可見，人的享受心態是所有人都有的，誰也不能強求自己變成什麼，也不能拒絕別人對自己變成什麼樣，隻有夏天才能讓人心甘情願。雖然夏天有時讓人產生急躁，產生煩憂，可是經曆過夏天這樣的日子後，人們對夏天會更加信任。
對每一個人來說，夏天都是他們生活的圈子，有的人適於這種圈子，有的人不適於這種圈子，可是他們都在度過夏天，都在夏天裏生活。有的人在夏天生活得挺好，有的人在夏天裏生活得非常苦悶，然而苦悶也好，挺好也罷，隻不過是一時的度過。不管人們願意不願意，夏天隻存在著一段，隻限於幾個月，然後就煙消雲散。人對夏天的思念則是過去時的思念，隻有夏天過去冬天來了才想起夏天對人的好處，而夏天並沒有帶給人任何就狡黠的離去。我不知別人怎麼樣對待夏天，今年的夏天帶給我的就是這種感受，明年夏天又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想我仍舊會陶醉。陶醉在夏天的綠蔭裏，陶醉在夏天的溫馨中，陶醉在人世間最美的往事中……
靜坐書房
每每閑情逸致時，不知為什麼我常常想起我以前的書房，尤其是想我那個寫字台，也許是生活水平提高了現階段我也使用了電腦，過去的寫字台就成了曆史，成了我思想上的一種負擔。然而我還需要說明，別看這個寫字台現在不時興了，可是它仍舊是我寫作時的見證，多少悠悠歲月它與我是風雨同舟。我的這個寫字台是我結婚時請木匠定做的，那時給我做活的木匠對我說：“我沒看到一個人像你這樣，結婚還定做寫字台，有什麼用啊？”
看到木匠不屑的目光，還有他那瞧不起的眼神，我心裏就產生了一個想法，誰說沒有用啊，我想當一個作家，沒有寫字台讓我怎麼寫作？可是我這個想法沒有跟木匠說，十幾年後我終於成了作家。說實話，自從有了這個寫字台，我在家裏的地位一下子就變了，妻子總是在不知不覺當中高看我一眼，在她的眼裏，我就是一個會寫作的人，尤其是趴在寫字台寫東西時她更是興奮不已。有幾次我寫作到深夜時，妻子悄悄為我倒了一杯水輕輕放在寫字台上，然後坐在旁邊等待我喝著。可我因為寫東西卻忘了喝水，直到水涼了時妻子才想起再為我倒上一杯。也許就是這杯水才能讓我在寂靜的書房裏想起與妻子同甘共苦風雨同舟的歲月，想起那些在不知不覺當中忽然間就產生了一種力量，也許這就是人世間經常說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