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危教讀正規彈鋏客 劉僉事亂和閨情詩(1 / 2)

卻說危先生同道士離了天壇,黯然歸來。道士自回庵去。

危先生將到自己門首,一個小丫頭直迎上來道:"爺快家去罷,姑老爺同姑奶奶都上京來了。奶奶正急著找爺呢。"危先生聽了丫頭的話,三腳並兩步走到家裏。隻見院子裏堆了幾個箱籠,他妹子喚珠姑奶奶的,正立在院子裏看著個帶來的老媽子搬動呢。一見危先生,帶笑帶說道:"哥你好自在啊!妹子帶了你家妹夫,老遠的來探望你倆哥嫂,哥反跑開了。"回頭又高聲喚道:"你舅子來哩。成日家說親戚隔遠了不得會麵,今朝反裝著姐兒躲起來哩。"那妹夫戚少甫嘻著臉走了過來,郎舅相見,自然有幾句寒喧話兒。珠姑奶奶早先進了屋子,嚷道:"嫂子,哥回來哩。"裏麵應道:"姑奶奶你坐著歇一回罷,那行李橫豎有他招呼阿桃安置呢。"危先生進了屋子,聽得老妻褚(鄭)氏在隔壁,把碗盞刀砧搬弄得鐺鐺介響。走進去嘁嘁喳喳的講了幾句,便捧著支煙袋笑嘻嘻的出來,將煙袋送給少甫,才各自落坐,敘起契闊來。

危先生道:"妹夫在江南過活得好。前兒寄信來說不久要到福建去,我原不放心,常說父母麵上隻有這個妹子,這一去隔得愈遠了,不想今日倒得上京來。"少甫正要說話,珠姑奶奶搶著笑著說道:"老媽子浸沒鍋兒裏,說也話長呢。你妹夫前兒在江寧縣衙裏時倒也好。後來你外甥女兒沒了......"鄭氏在隔壁聽了珠姑奶奶話,接著道:"可不是麼,玉一般的孩子,怎便沒了。親戚家隔了路,錠也沒送包兒。我說姑奶奶是自己人。倒不得便抱怨沒禮節兒。要是別個,不說不疼孩子,便說是連親妹子都忘了呢。"珠姑奶奶笑道:"嫂子說笑話呢。親兄親嫂麵上,那裏就論到這些上頭來。後來縣太爺調了。你妹夫的飯碗是要人家送上門的。世界那裏有空飯碗擱著等人的呢?

高不就低不湊的閑了一年,家計自然越發艱難了。前兒你妹夫家姨丈有信從福建來,說做了巡按司署的秘書了,要四五十塊錢的勾當還容易位置。我喜得什麼似的,催他快走。誰知他一日挨一日的,不到一月,那姨丈又?誤斥革了。"說時,向少甫手中接過煙袋來,吹了幾口,接著說道:"哥,你想開門七件事,還是少得衣著、少得吃喝?天可憐見,千探萬聽的,曉得你妹夫的堂舅舅劉八爺,現在財政部裏當差使,手麵也還有,才赤緊的投奔了來。一來尋個出路,二來瞧瞧哥嫂呢。"危先生沉吟了回道:"至親聚首,原是件快事。

隻千裏投奔,認堂舅舅做靠山,怕打錯了主意呢。"少甫不住點頭。珠姑奶奶笑道:"妹子原說讀書人是子雲詩曰拘慣了的,哥說靠不住。有門路麼?門路原要人去鑽的。小秦王登基還要打三年仗,世上有現成飯吃,叫化兒也坐著不動了......"正說著,鄭氏在裏邊喚阿桃。珠姑奶奶忙道:"偏勞了嫂子了。左右是自己人,青菜白飯也行了。勞師動眾的,家裏又沒三鬟四婢的。你要什麼,妹子來幫著罷。"說完,走了進去。

一回又劄著雙油手兒出來,向危先生道:"你妹夫是有些臨場怯。成日價記念著哥,見了麵又啞了嘴巴了。"又向著少甫道:"我幫嫂子去。你也把江南事情給哥談談啊!"說道,又笑著進去了。

危先生見少甫穿件半新舊的藍緞薄棉袍兒,方袖對襟團花元緞褂兒,鬢發半斑,風塵滿麵,不覺歎息道:"舉世渾濛,仕途尤穢。就令得誌,殊非自好之士所宜久居呢。"少甫停了會道:"謀生事難,遂忘清白。明知得非樂土,怎奈失更牽愁。這’自好'兩字,隻索向飽暖而後從頭懺悔哩。"危先生怕他不快,將話岔開,講些京華故實。

那阿桃早捧了盤出來,盤內盛著兩碟菜,並酒壺杯箸等。

那江南帶來的老媽子幫著打開了桌椅,郎舅兩人便對酌起來。

鄭氏道:"姑奶奶也喝一杯去罷。沒見過客人廚下忙著,主人反坐著吃喝的。"珠姑奶奶笑道:"我們還算得客麼?你妹夫這會得了事也罷,沒事時,看要四個肩膀擔著兩口兒吃著嫂嫂一輩子呢。"這幾句話,說得隔壁危先生同少甫笑都起來。鄭氏笑攆著他道:"你給我出去坐,莫盡在這兒鬥玩笑罷。"說完,直把珠姑奶奶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