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怒馬嘶風流氓變色 輕車踏曲誌士換形(1 / 2)

卻說燕尾生本是個挾彈走馬的俠少。京師逢春秋佳日,那些侯門子弟,一個個都是錦韉寶鞍,在十刹海一帶馳逐角勝。

初本是貴介練習馳(騎)射的意思,後來騎射漸廢,一班風華少年借著這名目,賭酒獵豔起來。因這一來,人品也漸漸雜了。

春秋佳日,一到斜陽欲下時候,噴沫醻,絡繹道上,慢慢的係在綠楊陰下,一匹匹皆是京師名駿。那騎馬的也有虯髯虎軀似京東大漢的,〔也〕有縛袴短衣似市上遊俠兒的,最尊貴的便要算是方大公子。

這位方大公子與韜庵是同母兄弟,性質卻截然不同。韜庵每天同幾個名士廝混著,不是看花小集,便是刻燭傳詩,是金石刻畫的專家,猜詩打鍾的名手。要同他講馳馬試劍健兒身手,則便謹謝不敏了。大公子喚健齋,性情卻與乃弟成了個反對,沒一天不在馬背上坐著,要有一天沒馬給他騎,卻比沒飯吃也難過。並且生性好勝,不肯讓人。但凡見了名馬,無論是那一個的,總千方百計到手為止。所以方府馬廄內的馬,甲於京師。

健齋每天揀著騎一匹出來,要有好馬,便也歡然跑上幾趟,要沒有好馬時,他便據鞍顧盼,大有俯視餘子之概。

這天他騎一匹青海驄,帶了兩個家人,到十刹海一個絕精致的茶棚下。夥計是認識他的,忙送過一個狼皮褥子來,引他到棚前一張椅上坐了。家人自將青海驄籠著,立在旁邊。他見堤上已有七八匹馬在那裏緩緩溜著。那些騎馬的一見他來,都翻身下馬,迎將上來,笑道:"大公子好興會,把這寶馬都牽出來哩。"健齋微笑不語。

一個馬夫般的人搶上來道:"小人今天同一個南方客人賭著。他那匹棗騮是西直門外張雲龍鏢號小黑張的,削鐵般四隻蹄子。小人那匹青馬才上了膘,怕賭不過他。大公子你賞個臉,將這寶馬借給小人罷!"健齋見是馬回子,道:"你同人家賭,卻來借我的馬。贏了是你的采,輸了是我的馬,主意倒也好!"馬回子怏怏的道:"既這樣說,待小人先將青馬試一試,不濟事時再來請公子的示罷。"說完,遙指著長堤盡處道:"公子你看,這人來也。"健齋舉眼看時,見遠遠一騎,風颼颼塵滾滾,如跳丸飛矢一般,轉瞬已到眼前。馬上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將韁輕輕一扣,早已滾鞍下馬,向人叢中一笑道:"那一位馬兄?"馬回子迎上去道:"燕先生,小子竟鬥膽了。還沒會過,卻約著先生來賽馬。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我們不客套罷!"原來那來的,正是尾生。馬回子這次麵也不識的請他來賽馬,究竟是件什麼事,暫且不表。

尾生聽了馬回子說話,笑了一笑。卻一眼看見那青海驄驤首揚鬣,非常雄駿,旁邊又坐著個華貴少年,暗暗點了點頭。

向茶棚中要了塊手巾,將臉抹了一抹,躍上馬,回頭向馬回子一笑道:"領教了。"那馬便潑開四蹄,向堤上去了。馬回子自知青馬萬跑不過他,照平常便應該說一聲抱歉,托故藏拙了。

隻今天卻有個古怪意思在肚裏,不管輸贏,笑嘻嘻的向茶棚後麵牽出那匹青馬,一樣翻身上馬。

那長堤連繞著十刹海一周的馬路,約有三裏光景。他的馬到堤頭時,尾生的馬已從那一頭跑將回來。看看臨近,尾生輕輕一兜,早已兩馬相並。馬回子見了,心裏兀自暗暗喝采,卻不肯露出麵上來。尾生立馬笑道:"馬君,你那馬的肚帶怕太寬了,跑長趟兒要走鞍呢。"說著腳不離鐙,就馬上翻落半個身軀來,替他將肚帶緊了一緊。馬回子不覺一驚,卻也放出手段來道:"不敢當,待小子自己來罷。"說時也腳不離鐙,俯下身子,將肚帶摸了摸。尾生笑道:"我們從這兒起,到才在那裏的茶棚為止,差不多也有五裏多,隻我們兩個人跑著不太寂寞?盡有人在這兒,何不請他們一起來玩一回呢!"馬回子拍手道:"不差,不差。"將手一招,七八匹馬便一齊放轡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