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水道:“你炒稿子,不是也積累不少格言嗎?我先說了,20歲以前,不知愛情為何物,天天在做夢,想象它,期待它!20歲以後,擁有了愛情卻不知滿足,仍日日盼望,在追逐。30年以後,美夢乍醒,情已傷,愛已碎,關山阻隔,婚姻無望,這便是愛情。”
露露道:“黃秋生,你不要以自己的心境造格言。”
雨亭道:“咱們誰也不要指責誰,都說一段就行。該牧牧說了。”
牧牧把筷子上的大蝦放下,咳了一聲,想了一想,說道:“婚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願輕意有承諾,但一旦我有承諾,我就一定信守。至少婚姻是一種責任,一旦結了婚,就不能不負責任。”
“這個說得好,送給夢雨吧。”穗子笑吟吟地看著夢雨。
夢雨隻是笑著,沒有說話。
銀玲苦笑了一下,說道:“‘所謂家庭幸福,是雙方的全部投入。’‘變愛是火,火是不能隨便玩的。’”
芬芳看了看大家,微笑道:“當愛情叩響你心靈的大門時,你要先在門裏問一聲,誰呀?然後再拉開一道門縫,仔細地瞧一瞧,問一問,不要一下子把門拉開,讓陌生人闖進來,更不要輕易地把床弄髒。”
“哈,哈”,老慶仰天大笑,震得大廳嗡嗡作響。
“還是芬芳有心計!”
“誰有心計?這是經驗之談嘛。”芬芳臉一紅,回敬老慶。
老慶譏諷道:“以前拉門太猛了一點,別岔了氣!”
雨亭道:“老慶不要含沙射影,該水妮說了。”
水妮羞澀地低著頭,“我不會說格言,我看的書太少,涉世不多,更沒有情場經驗。”
洪強道:“水妮,還是說一個吧,說一段歌詞也行。”
水妮抬起頭,閃爍烏黑的大眼睛,說道:“女人是一架鋼琴,如果是一個平庸的人來彈,也許會奏出一支流行曲;要是碰上了不會彈琴的人,恐怕就不成歌了。如果遇到歹徒,他會把鋼琴賣了;碰到原始人,他能用石斧把鋼琴劈掉升篝火取暖;巫師看到琴,會把它燒掉,因為他覺得這音樂是鬼音。”。
“可是我喜歡通俗音樂,喜歡流行歌曲。”老慶笑道,他以出一根牙簽,用大手捂著嘴剔牙。
“那你就是一個平庸的人!”牧牧叫道。
“偉大來自平庸!”老慶“嘿嘿”笑著。
“不是平庸,是平凡,是偉大來自凡。”飛天糾正道。
雨亭道:“該露露說了。”
露露把酒杯放下,笑道:“整天圍著書轉,一時真想不起來,說什麼呢?”
她思忖一會兒,說道:“‘走遍天涯尋不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回到家裏就發現它了。’”
穗子叫道:“說得太精彩了!”
新穎說:“雖然說戀愛是甜美酒漿,如果隨便亂喝,也會變成烈性的毒汁。”
露露叫道:“該洪強說了。”
洪強脫口而出:“抓住幸福的時機,去愛和被愛吧!”
飛天笑道:“這是俄國大作家托夫·托爾斯泰說的。”
黃秋水道:“別人說的格言也算數。”
崢嶸笑著說:“該我說了。‘你是黎明的櫻花,披著露珠對我說話,你是傍晚時的青柳,淋著晚霞與我親昵;你是我生活的伴侶,願我們永遠共享一個愛的世界。’”說完,他意味深長地望著心蕊。
心蕊神采奕奕,緩緩說道:“‘兩顆心的交談,在溫暖了爐畔;兩顆心的相依,在紛繁的世間;兩個人職責同擔,在人生的舞台。’”
飛天道:我來朗誦一首詩吧。
那天我和她從海上過,
她給我一把鑰匙一把鎖
她說:開你心上的門,
讓我放進去一顆心,
請你收存,
請你收存。
今天她叫我再開那扇門,
我的鑰匙早丟棄在海濱。
每天我在海上找尋,
我聽到雲裏的聲音:
要我的心,
要我的心。
大家聽了一片喝采。
露露說:“該雨亭了,雨亭,你是詩人,你也朗誦一首詩吧。”
雨亭微笑著望著夢苑,說道:我也來朗誦一首詩:
少女的羞澀,
像一片輕紗蕩漾的霧,
勇敢的小夥子化做陽光,
用熱情將它悄悄揭去……
愛情像一座人生的建築,
是倆人親手砌直一瓦一磚;
如果它一朝坍倒,
斷磚殘瓦都將落在心間!
露露道:“該夢苑說了。”
夢苑戲謔地笑了一笑,然後說道:“‘我是一顆不幸的種子,忍受著不能發萌的痛苦。’”
穗子笑道:“夢苑,你有什麼痛苦?你是一個多麼浪漫多麼活潑的女人,我真羨慕你的漂亮。”
夢苑笑道:“人並不因為漂亮才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漂亮。”
露露指著老慶道:“別人都說完了,就差你了。”
老慶搔了一下腦袋,嘿嘿笑道:“我說嘛,‘醜妻近弟家中寶,’我想娶個老婆是三心牌的,看著惡心,擱在家裏放心,每天都鬧心。”
眾人聽了,咯咯大笑。
飛天多喝了一點酒,有些暈眩,雨亭叫了一輛出租車送他回家。
出租車路過西單,便道上有幾個少年和少女正在嬉鬧,他們發出爽朗的笑聲。
飛天感慨頗多,歎了一口氣,“追求本身就是一種痛苦,有時書讀多了,世麵見多了,懂得多了,反而是一種負擔,一種痛苦。”
雨亭道:“我也有同感,一生追求,一生痛苦,高處不勝寒。越束之高閣,越孤獨寂寞,難覓知音。”
飛天道:“你瞧剛才那些少女和少年,正是豆莞年華,花季,雨季,無憂無慮,無所追求,倒是很快活。”
雨亭道:“他們的想法倒是有一些,譬如有的人想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尋覓一個理想的伴侶。生活中也有發愁的時候,但更多的是快樂。”
飛天笑道:“我們年輕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
那不盡然,我們趕上了“文革”那場史無前例的大浩劫。那時候,人妖顛倒,是非混淆,你說不痛苦嗎?我們那正是學知識長身體的時期,可是卻去了工廠,幹重體力活兒。我們的父輩好端端便被打成“反革命”,鬧得人心惶惶。“文革”中,我記得那時父親加入了單位的所謂保守派組織,生怕造反派抓他,每天騎自行車回家時都要先繞家門兩三圈,才敢進家門。“可是現在的年輕人多幸福,生活富裕多了,個人奮鬥的機會多了,說點越軌的話兒,也沒人追究了。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誰管呀!”雨亭望著車窗外那流星般的燈光,夜市上的顧客仍然川流不息。
飛天道:“戲劇是人生,人生也是戲劇。我記得列夫·托爾斯泰的名著《複活》中有個叫喀秋莎的女主人公,她說:說起來奇怪,記得在法庭上判決的時候,我哭得要命,可是現在,我要感謝那位不官,要不是他們把判罪,有許多事情,一輩子也不會懂呀。不到西伯利亞,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雨亭感慨地說:“是啊,失去了許多,但又得到了許多;有失便有得,這是千錘百練經得起推敲的辮證法。”
但是得到了什麼呢,又失去了什麼呢?
雨亭覺得就像一杆秤,一般高。